陆小凤倒下了，头歪在一边，血顺着脸颊汩汩流淌。
斗篷人大口喘着粗气，捡起剑，用袖子擦干剑上的血，再缓缓擦去脸上的泪，露出疯狂而绝望笑容，连连笑着，苦涩道：“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发善心让你去阴曹地府跟她团聚……团聚也好……团聚也好，我知道，她一定在等着你，已等了太久太久了……”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把剑收起来，重新戴上沿帽，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像被当胸刺了一剑的是他一样。
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高月一眼，高月却一直在看他，直到斗篷人走得看不见了，她才蹲下来，轻轻拍了拍陆小凤的脸：“嘿，他走了，醒醒。”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眼皮颤了颤，微微睁开一条缝，左右看了看，然后翻身坐起来，揉着胸口抽冷气：“好疼。”
高月拍拍他肩，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慢慢习惯吧，以后这种情况还多着呢。”
缓了一会，伤口自己慢慢修复好了，陆小凤看着衣领上的血花，居然笑了一声，笑容极苦极涩，分外勉强。
高月道：“那是谁啊？让你心甘情愿地被捅也不还手？”
陆小凤呆呆地望着被大火吞噬花船，看着水面倒映着的，破碎暗淡的星光，忽然把自己蜷缩起来，全身忍不住地发抖。
通常只有心痛到极致的人才会像这样发抖。
他道：“你看他像是多大年纪？”
高月道：“六七十的样子吧。”
陆小凤摇摇头，道：“他今年二十七岁，比我还要小一岁。”
高月并没有很震惊，因为她见多太多因为受到极大打击而一夜白发，一瞬苍老的人。
他接着慢慢说道：“我和他少年相识，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时候我朋友不多，花满楼、朱停、司空摘星，再算上他，一共也才四个，那时候，我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说过，我陆小凤这一生只需要四个朋友就够了，我们几个在一起，就像手掌上的五根手指，不管少了谁，都是血淋淋的痛。”
说着，他叹了口气：“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高月仿佛陷入了思索中，她道：“我猜猜，后来你又认识了倪蝶，你爱上了她，所以把她介绍给你的朋友认识，然后，你的这位朋友恰好对倪蝶一见钟情？”
陆小凤道：“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他与倪蝶虽然常常见面，但从无半点逾越，直到那天……”他用掌心扶住额头，关于那天的事，他根本说不出口，完全不敢回忆，更用不着回忆，因为那段记忆已深深刻进了他的骨血，融入了他的魂魄，稍稍一碰便是难以言说的痛苦。
“倪蝶走了之后，他像发了疯一样的痛苦，一遍一遍地诘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我还能说什么呢？那时就连我也在想，如果倪蝶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是他，那么她一定会被保护得很好，绝不会受我的连累，更不会为了要救我，喝下那杯毒酒。”
高月听得心脏一抽：“喝毒酒？”
陆小凤背对着高月，不曾看见她突然的失态和表情的不自然。
其实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一场大醉，已经完全释然了，他现在之所以这么难受，只是在痛心自己的朋友变成了那副模样。
一剑乘风柳如钢，巴山剑派第一嫡传弟子，当年是如何的丰姿玉树，现在就如何的潦倒落魄。据说他十七岁那年，天下剑派群聚黄山论道，而他一手回风舞柳剑惊艳出众，让数不清的女孩子对他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他的容貌和气度，更不知让多少世家公子见了都自愧不如。
可现在，他却因为伤心痛苦，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
陆小凤也曾去找过柳如钢，却只在他的住所看到一封书信，信中只有寥寥几个字：我已决心隐居修行，珍重勿念，勿寻。”
一晃十年过去，陆小凤早已不是当初的陆小凤，他想当然地以为柳如钢或许也同他一样，将当年之事深埋在心口，变成一处隐痛，然后慢慢忘记它，释怀它。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柳如钢放下那段过去，反而愈发疯魔。
高月道：“他倒是个极于情的人。那你要……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陆小凤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说出真相之后他是会释然，还是会陷入更深一层的痛苦，倘若杀了我会让他好受些，我左不过是受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忽然迟疑道：“其实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似乎有哪里不对。”究竟是哪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毕竟柳如钢的痛苦不是假的，他满面沧桑，半头白发也不是假的。
无论如何，一个人总不该去怀疑自己的朋友。
蹲了一会，他收拾好心情，慢慢站起来，夜已深了，他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去换一件衣服，洗个澡，然后再睡上一觉，就算天塌下来，也该明天去想。
一抬头，他总算注意到了高月的脸色。
她额头上冒出一点细小的汗珠，脸色极不自然，眼神乱飘，胸口一起一伏，明显是心虚过了头的样子。
“你怎么了？”
高月在发愣，陆小凤连叫了两遍她才回神，“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高月抓抓头发，状若无意地摆手道：“没事啊，我在看任务来着，后续还有点难……那什么，你先找地方睡觉吧，我忽然有点事，先走一步哈。”
把陆小凤哄走之后，高月找个了安静的地方，喝了一整壶茶，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打开系统，在存放剧本的地方，点开了最里面的，单独的分类。
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高月经常把它打开，翻看，看着看着，又忍不住默默地淌眼泪，然后偷偷地在心里一遍遍勾勒他的样子，为了记住他，她还特意跟人学了画画，可等学会之后，她对他的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从这之后，高月就明白了，记忆是抓不住的，不管是甜蜜的记忆，还是悲伤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亡。
从这之后，她就不再回看剧本了，而是把它单独存放起来，渐渐地，关于他，高月就只记得零散几个画面和几句话，还有最后的场景，她喝了毒酒，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现在，她将这份剧本重新打开，她什么都没看，只为了确认那个名字。
陆小凤。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她眩晕。
还真是陆小凤！
“怎么会……这么巧呢？”
在没证实之前，高月总觉得陆小凤熟悉，跟她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有些像，可一旦证实了，她又觉得两个人简直没一处相像！
冷得像冰一样的少年，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多？这么快？
高月一头栽在床上，心情复杂难言。
“原来我就是他的白月光啊，啧，这事儿闹的。”
忽然，她的系统整个消息框又变成了红色，点开一看，竟是总系统单独下发的紧急文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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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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