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破晓,白霜映着微弱的天光覆在枝头。
西门吹雪如常踏入林中。
然而今日,梅林中多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西门吹雪心中微诧。
林潇潇竟已先他而至,手中握着一把素剑,正对着稀疏梅影,一遍遍重复最基础的直刺。
她剑尖微颤,额角已见细汗,显示已练了许久。
西门吹雪的眸光微澜,没有如往常般即刻开始自己的练习,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她:握着剑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发僵,手臂抬起的角度、发力的方式,不够完美,但很拼命。
林潇潇练得全神贯注,直至转身的刹那,心猛地一跳——不知他是何时来的,站在那里,白衣在朦胧晨光里像一株静默的玉树般。
“庄主。”她收剑而立,慌忙收剑,气息微喘,想起刚才的蠢样都被看见了,脸颊臊得不禁泛着薄红。
西门吹雪仅仅应了一声,然后目光平静地掠过她,转身走向了他惯常的位置。
乌鞘长剑倏然出鞘,森寒剑气瞬间划破晨雾,梅林为之肃然。
林潇潇在旁仔细观摩,在心中默记并尝试演练那些剑招,时而也跟着练习比划。
这具身体虽有系统加持的超凡悟性与不俗的轻功底子,但于剑法一道,确是真正的白纸一张。
肌肉在抗议,内力像被抽干的井,最折磨的是那种无所遁形的笨拙。每一次出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他的标准有多么遥远。
有好多次,林潇潇几乎想要把剑扔下。
练什么呢?有什么好练的?反正只要攻略了西门吹雪,系统就能直接复制他的武功不是吗?
可每当她抬头,看见那道与剑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所有的退缩就又咽了回去。
不甘心,还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吸引力与向往。
随着一次次枯燥的重复、与自身极限的抗争,林潇潇对剑的把控越来越精妙,心中竟悄悄滋生出一种对力量的掌控快感。
但是在这些过程中,西门吹雪几乎完全沉默着,沉浸在自己的剑道世界里,仿佛对她的进步毫不在意。
自己闷头练的进步总是有限的,很快,林潇潇就遇到了瓶颈。
梅林被西斜的日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潇潇凝神静气,试图模仿西门吹雪那一式极其精妙的回身反刺。
此招不仅要求腰力柔韧、腕力精准,更讲究身形转换间如行云流水般的连贯,劲力须从足底贯串至剑尖,一气呵成,如灵蛇出洞,迅捷之中暗藏杀机。
林潇潇已经记不清尝试了多少次。
每一次出剑,不是身形扭转不及,就是剑尖所指偏离预期,总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渐渐地,肌肉越来越越酸,内力也几近枯竭,力气快耗尽了,心里却憋着一股邪火,她赌上最后的气力猛地刺出——
天旋地转。
额角撞上硬物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狼狈地趴在地上,额角传来一阵锐痛,温热的血珠随之渗了出来。
林潇潇吃痛地惊呼一声,尚未从眩晕中回过神,一道阴影已笼罩下来。
她抬头,正对上西门吹雪居高临下的眼眸。
那双眸子依旧如寒潭般深湛,第一次,林潇潇如此清晰地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头发散了,脸上沾着土,额角还在渗血。真是……难看极了。
西门吹雪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目光在那点血色上停留了一瞬。
“心不静,练再多次也是枉然。”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今日先回去。”
“嗯。”林潇潇垂下眼睫,低低应了一声,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
抓起剑,她几乎是逃走的。
直到背过身,确认西门吹雪绝对看不见了,眼泪才不争气地掉下来。
太难看了,她简直在找虐……
……
翌日清晨,梅林寂寂,唯有风声吹过枝梢的微响。
平日里早已到场的林潇潇,今日却不见踪影。
那方她常立之地,只余几片零落的枝叶。
看来她终究是坚持不住了。
也是意料之中。
剑道孤苦,非心志坚韧者不能持。
她昨日伤得不轻。女子大多重视容貌,像她那么貌美的一个女子,额角撞成那样,只怕要留疤……
一个女子,能坚持这些时日,已属难得。
西门吹雪心中思绪流转,可不知为何,望着空旷的梅林,心下却涌出一丝没来由的失落。
西门吹雪深吸一口气,凝神,拔剑,剑气撕裂空气,发出清越的鸣响。
他练剑,力求专注,澄澈空明。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却未能如往日般斩断杂念。
气息在经脉中流转,竟有滞涩之感。
最后一式收势时,心烦意乱。莫名觉得这片梅林,似乎比往日更空旷了些。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而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力由地起,经腰,贯于臂,最终聚于腕指。我说的对不对?”
西门吹雪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缓缓转身,只见林潇潇自一株老梅树后缓步而出。
她一身素白衣衫纤尘不染,额角贴着一小块醒目的纱布。脸色较平日苍白了些,唯独那双眸子,亮得灼人。
“我昨日回去后想了很久,”林潇潇在西门吹雪面前数步之遥停下,“我之所以屡屡失败,是因为只知模仿其形,未解其意。以臂力强驱,力断则气泄,自然身形不稳,剑尖偏移。”
她的话语条理分明,竟是将西门吹雪未曾明言的关窍,自行参悟透彻了。
说罢,林潇潇不待西门吹雪回应,便执剑在手,凝神屏息,再次演练那式回身反刺。
这一次,她的动作已明显顺畅了许多,腰身扭转间,力道已隐隐贯通。虽未尽善,却已得神髓。
显然,这一夜之间,她不仅没有沉浸在挫败情绪中,反而直面错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与刻苦的练习。
林潇潇收剑而立,额发已被细汗浸湿,黏在光洁的皮肤上,一双亮眸如同暗夜中璀璨的星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西门吹雪目光扫过她额角纱布,心中蓦地一软,薄唇微启:“不错。”
林潇潇先是一怔,随即,唇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冰凉的眼底似有微光掠过,西门吹雪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明日卯时,莫迟。”
林潇潇心下怦然一跳,一股喜悦自下而上冲顶而出。
……
自那日后,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屏障,便如枝头残雪,随着春日转暖无声无息中消融了。
时近正午,日光透过繁密的梅枝,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林潇潇正凝神练习一套步法,素白衣袂随剑招翻飞,翩若惊鸿。
西门吹雪则在另一侧看着她,时不时出言指点。
“啧,这倒是桩新鲜事。” 一个带着懒洋洋笑意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万梅山庄,竟多了一位娇客?”
人影随声而至。
虬曲的老梅树下,不知何时已倚了个年轻男子,两撇胡子修得齐整漂亮,手里提着个纯银雕花酒壶。火红的披风在素净的梅林间,灼灼耀眼。
来人不是那名动天下的“四道眉毛”陆小凤,还能是谁?
西门吹雪连眼风都未扫过去半分。
倒是林潇潇闻声收了势,执剑回望。
陆小凤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在目光触及她面容的刹那,如同水波凝冻,倏然顿住。
他自诩遍览群芳,见识过江湖上各色美人,娇憨的、明艳的、温婉的……却从不曾有过这般一眼万年的感觉。
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秀之气,清极,静极,仿佛雪山之巅迎来的第一缕晨曦,深谷幽兰吐露的芳华。
她未施粉黛,双颊因方才的运剑晕开浅浅绯红,几缕乌发被薄汗濡湿,随意贴附在光洁的额角与颊边。可偏偏是这几分略带倦意的真实,才让人感觉到她还在人间,有了可接近的余地。
倾国倾城,人比花娇……无数形容美人的辞藻,却觉得哪一个用在她身上都显得俗气。
陆小凤怔了一瞬,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迅速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笑意,朝林潇潇举了举手中的酒壶,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叹:“在下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未曾想万梅山庄中,竟还有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请问姑娘芳名?”
林潇潇持剑抱拳,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中带着天然的疏离:“林潇潇。”
“幸会幸会。”陆小凤目光自她的剑上掠过,对西门吹雪道:“看来江湖上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你真的收徒了?”
师徒?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心下却掠过一丝异样。
林潇潇眼波微动,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西门吹雪,语气轻柔地解释道,“西门庄主威名远扬,令潇潇高山仰止。岂敢妄称师徒,潇潇只是心中仰慕庄主风仪,厚颜在此观摩一二,让陆公子见笑了。”
“观摩?”陆小凤眼中精光一闪,他何等眼力,虽只瞥见林潇潇收势的瞬间,已看出她步伐起落间,那几分虽稚嫩,却已初具西门吹雪的味道。
但陆小凤懂得分寸,并未点破,只是摸了摸他那两撇修长的胡子,半真半假地调笑道:“能在这万梅山庄的梅林中,近距离‘观摩’西门吹雪的剑,林姑娘乃非常之人。”
便在此时,西门吹雪最后一式“一剑西来”如雷霆收歇,漫天凛冽剑气骤然一敛。
他执剑转身,冰冷的眸光淡淡扫过陆小凤。
陆小凤立刻识趣地收敛了几分,转而对着西门吹雪晃了晃酒壶:“路过江南,顺手捞了壶七十年的‘女儿红’,本想找你品鉴品鉴,只是……”他眼神在西门吹雪和林潇潇之间微妙一转,“不知西门庄主今日……有没有这个闲暇?”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取出一方雪白帕子,垂眸细细擦拭着乌鞘长剑。
林潇潇见状,适时地行礼告退:“庄主有客来访,潇潇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说罢,她负剑于身后,转身沿着落梅小径缓缓离去。
陆小凤目送她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梅林深处,才踱到西门吹雪身边,拔开酒塞,浓郁酒香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状似随意地道,惊叹道:“这位林姑娘……步法轻灵曼妙,如踏月无痕,已是难得。更难得是这通身的气韵,清丽绝俗,仿若月下优昙。我说西门啊西门,”
陆小凤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好奇,“你这一向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的万梅山庄,何时竟藏了这么一位妙人?”
西门吹雪素知陆小凤的脾性:风流浪荡,见美人便如蝶见花。他刚才眼中的惊艳……
西门吹雪心中莫名不爽,冷冷道:“与你何干。”
陆小凤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仰头灌了一口酒:“好奇心,人皆有之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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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西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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