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百花楼。
花满楼又做了那个梦。
自从那日不知为何梦到少女时期的江晚后，他就接连不断的梦见那间小院。
四方静谧的院落，少女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或绣花，或弹琴，或发呆，昳丽眉眼低垂，浓密长睫在眸底投下小片阴影，映不出情绪，往往能维持着这样静坐的姿态一到两个时辰，好似已经失去对周围一切的感知。
——事实上，她看不见花满楼。
和第一次梦境中的中年女人一样，就好像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的交谈才是意外，有的只是匆匆一面，而后再无交集。
——这些场景太真实，几乎让花满楼分不清究竟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他没法触碰任何东西，也离不开这座院子，却能透过灰白的月洞门隐约望见小院外面。
这无疑是所严肃森然的宅院，四方高大的围墙圈分房屋，其间连通的道路有序却复杂，好似一座活着的囚牢，除去灰白黑见不到多少颜色，甚至是除去江晚外的其他人。
当然，也有例外，这座院子偶尔会偷溜进来个大约**岁的小男孩，稚嫩眉眼与江晚有几分相似，手里总拿着两块油纸包着的乌梅糖，他喊江晚“阿姐”，江晚唤他“小鱼”。
“阿姐，大鱼去哪了？我给她藏了鱼，她总是不来吃，都臭掉了。”
“大鱼也有她自己的阿姐，她去找自己的阿姐了。”
男孩似乎得了病，说话总慢吞吞的，口齿不清，还不时结巴，递给江晚糖块或玩闹时行为笨拙，身体偶尔还会很轻地抽搐，每每这时，江晚便耐心用素白的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和尘土，而后轻抚他的脑袋。
“小鱼要听话吃药，病才能很快好起来。”
“她，他们欺负阿姐，我不喜欢，万一我好起来，他们也让我欺负阿姐怎么办。”
小孩子的爱恨都很直白，江晚闻言似乎很轻的愣怔片刻，男孩没察觉她的走神，擦干净的小手紧紧攥着江晚被绣花针扎过无数次的手指，瓮声瓮气。
“阿姐，吃糖，不疼。”
江晚无端红了眼眶，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撑着有些难看的笑，花满楼看在眼里，心脏处不知为何有些发闷，江晚手里的帕子脏了，他想递一块新的，却连此都无能为力。
“好，听小鱼的，阿姐不疼。”
江晚紧紧将男孩抱在怀里，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就算是此刻，她仍是在微笑着的，花满楼很想告诉她可以不用这样，却只能徒劳看着那滴泪水穿过他的指尖，坠地消弭无声，溅起心底久久无法平静的涟漪。
他已下定决心，想为江晚做些什么。
偶尔，花满楼也会梦到天气晴好的午后，少女轻枕着手臂在窗边晒太阳，她几近透明的指尖怔然触碰斜斜一束日光，漂浮的灰尘自由正起舞，映出她眼底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渴望。
“妾身究竟是什么？”
“是人，是江晚，活生生的人。”
花满楼待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温声说着话，江晚视线失神的望着天空，听不见他的答案，他却仍一遍一遍回答着少女的喃喃自语。
“院子外面会是什么？”
“山川风物，四时美景，人间百态，”
“妾身真的能见到吗？”
“一定会。”
“何时……”
“日后的每一天。”
可到后来，少女变得越来越沉默，身形愈发消瘦，面孔逐渐苍白，好似一尾失了水被困在陆地的鱼。
“妾身此生就该如此么。”
“不是的，没有人生来就该成为被欣赏的物品。”
“为什么呢？”
“这不是江姑娘的错。”
“啊，妾身知晓了……”
少女死寂的面容逐渐模糊，周围景色扭曲旋转，最终归于无光无声的黑暗。
花满楼从沉沉梦境中醒来，几乎是一瞬间察觉有人坐在桌子对面，那人趁着他支首小憩片刻时大摇大摆走进百花楼，身上带着股浓烈酒气，声调戏谑又熟悉。
“啧啧啧，花兄莫不是在梦中相会仙子，醒来才会如此惆怅？”
“唉，瞧瞧，连魂都要没了。”
这话也就陆小凤说得出口，且玩笑起来不讨人嫌，他不知梦境确切内容，花满楼却不打算唐突冒犯江晚，因而失笑没回话，只倒了杯茶水在他面前，才不紧不慢开口。
“陆兄这些天不也让梅花盗勾了魂？”
摇头晃脑的陆小凤听这名字就蔫了，双手抱胸，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
他一想起来兴云庄查梅花盗案子时，凌三那股子不知疲倦的新鲜劲就觉得牙疼头疼肚子疼哪都疼，这小子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整整连着三天觉都不睡，要不是他强烈抗议，连吃饭喝水的权力都要被剥夺。
这下也顾不得调侃花满楼，陆小凤喝着好茶，悠哉悠哉讲起他新认识的朋友，小李飞刀，剑客阿飞，刀法一流的凌五，以及和他趣味相投的凌三。
“你别说，凌三这家伙是真的有查案天分，脑子转的也快，就是不知道从哪找来那么多八卦，一个比一个有意思——听说不少是他家小姐告诉他的。”
陆小凤正说着话，忽然斜挑起眉梢，不动声色的瞧向花满楼，他发现自己一说起江晚，这人就不自觉停了喝茶，听得专心致志，还不时露出些许笑意。
那笑和平日里不同，似有欣慰似高兴，陆小凤虽然品不出更具体的感情，但凭他多年来对七童的了解以及无比灵验的第六感保证，这两个人之间不对劲。
“七童你说实话，和江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面对陆小凤的突然追问，花满楼微笑着抿了口茶，显得极为淡然，“大约一个月前，江姑娘路过百花楼，我送了她一盆去年分株的兰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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