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时,寂静的峡谷中响起“锵”一声龙吟。
只有最好的宝剑,最快的拔剑速度才能带出如此清亮响脆的龙吟声。
剑一出,冷风席卷的沙砾被剑气割裂,化作了一阵细细的黄色烟尘。
楚行风被这股剑气一激,身上的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头和脖颈的青筋全部鼓出。
他疯狂的大笑起来,双眼随着笑声竟流下两行血泪。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你好像等了很久……我真是该死,居然让你等我那么久……”
他一步两步,踉踉跄跄地朝他走去,那一瞬间,他就好像变成了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急急的伸出手,生怕面前的一抹纯白再一次消失不见。
他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着,已经没有下一个两百年可以等了!
西门吹雪仍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虽然没有一点表情,心里却免不了感到一丝惊讶。
凡高手相争,便如行军打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
早在楚行风的身影出现在峡谷的那一刹那,西门吹雪就在观察他,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乃至肌肉的跳动,因为这些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能决定此战的胜负。
楚行风当然是高手,绝顶高手,因为就算是西门吹雪自己,也做不到在重兵把守的宫禁中杀死皇帝,更遑论堆在万梅山庄外的那座尸山。
西门吹雪看过那些尸体,他们都是被一瞬间杀死的,很多人直到死都没反应过来。
老实说,西门吹雪对这一战并没有把握,甚至在楚行风出现之前,他已经在选自己葬身埋骨的地方。
可是他没有想到,楚行风会是这样,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孱弱重伤的人,一双手拼命地抓着什么,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只要刺出一剑就能杀死对方……不,他根本不必出剑,楚行风完完全全是要撞死他剑上。
他确定这一点。
这样的结果对西门吹雪来说,比死亡更不能接受!
他收回剑,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楚行风果然止住了脚步。
他离西门吹雪只剩下不到三步远。
“你……你怎么……怎么,你的剑,你的剑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收回去?”
楚行风磕磕巴巴地说着,他的脸色完全变了,从兴奋激动变成了失望,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
“我来赴的,是生死一搏的全力之战,不是来为懦夫送行的。”
西门吹雪说完就已打算走了。
他不明白楚行风的举动,也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出剑,杀死他,是对剑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楚行风几乎要晕倒。
“你站住!”
西门吹雪脚步一顿。
让他停顿的不是楚行风的话,而是气息。
一道恐怖的气息如山岳般朝他压了过来,一时间,西门吹雪只觉得双肩沉重,脚下站立的地方已微微陷了进去。
西门吹雪握紧了手中的剑,紧到骨骼发出响声,浑身的肌肉已经绷紧。
他听到了很轻很轻的一声脆响,那是匕首出鞘的声音。
他回过头,楚行风看起来已经正常了许多。
他的脸上血痕犹在,面色如鬼,到底像个真正的高手了。
两个人沉默对望着,突然,楚行风手中的寒光飞起,西门吹雪早已等着这一刻,内力自压力中爆发,昏黄的峡谷中仿佛有厉电一闪,叮得一声,乌鞘剑与匕首已然相击在一起。
火花与电光交织,两道寒光势如星雨,绚烂辉煌。
剑气纵横,周遭岩石峭壁纷纷碎裂,又被切割成烟尘,剑风破空,烟尘向四周四散而去。
西门吹雪的心跳起来。
须臾之间,他已经连出九九八十一剑。
他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逼出这么多招式,一把杀人的剑也根本不需要刺出这么多次。
杀人,通常只需要出一招。
杀人的剑若不能杀死对手,那么死的就只有自己。
有那么两三次,他几乎看见了黄泉彼岸!
握剑的手麻木而沉重。
西门吹雪已料到,或许就在在下一个变化间,那把恐怖的匕首一定会击断自己手中的剑,然后随着剑势没入心口。
他一剑刺出,已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宿命。
突然!
耳畔风声响起,尖锐刺耳。
那是暗器发来的声音!
前有匕首,后有暗器,必死无疑!
然而也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的眼前划过一道残影,跟着肩膀被大力地向前一拉——
无论谁在这生死互搏的时候出这么一招都是愚蠢的,愚蠢到了极点。
前后夹击之下,西门吹雪虽是必死的,可他毕竟还握着剑,招式余威犹在,这时候就算他想收剑也已经来不及了。
长剑刺穿了楚行风的胸口,而楚行风整个人也闪到了西门吹雪身后,那一轮破风而来的暗器,一个不少的打在楚行风身上。
暗器的光辉犹在,绚烂不可逼视。
西门吹雪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暗器。
孔雀翎!
唯有孔雀山庄的孔雀翎才有这样粲然的光辉,这样恐怖的威力。
孔雀翎击穿了楚行风的身体,威力犹在,西门吹雪根本闪避不及,前胸同样被贯穿,血流如注。
全身的力气都已随着鲜血流出,他抽出剑,咬牙撑住,不让自己倒下。
一个年轻人慢慢从峡谷外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一身富贵得体的衣裳也已发旧、破烂。
从外貌上来看,分明是一个落魄的世家公子,可他手中,正拿着另天下群雄闻风丧胆的孔雀翎!
孔雀翎固然抵挡不住穿墙硬弩和红衣大炮,但暗算两个正在生死缠斗的人却是尽够的。
秋一枫的脸上已经绽开了笑容。
他也没有想到,江湖中风头最盛的两个人会如此轻易地伤在孔雀翎之下,他花了十万两银子从青龙会买来楚行风的消息,本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传承百年的孔雀山庄覆灭,家人尽皆死绝,他本就已没有了任何退路!
他不单要楚行风死,他还要重建山庄,重振家族,他还需要带回楚行风的人头!
他走过去,一面走,一面从袖中抽出软剑。
西门吹雪抬起了满是鲜血的手,他的手中仍有剑。
西门吹雪没说一个字,单只这一个动作,就让秋一枫停下了脚步。
谁也不能无视还拿着剑的西门吹雪,哪怕他已经重伤。
“你……”秋一枫脸颊发麻,呼吸紧张道:“你本就是要杀了他的,现在他已死了!你可知道,峡谷外围了多少高手等着取他的人头?”
“你已经重伤,带着他的人头,你根本走不出峡谷!更活不到领赏的时候!”
“领赏?”西门吹雪看着他。
秋一枫说了几句话,已镇定下来不少,脸上也有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不错,据我所知,西门庄主仇家可不少吧?我倒是愿意结一个善缘,只要你肯把楚行风的人头割下来给我,我互送你回到万梅山庄,如何?”
他说着,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西门吹雪手中的剑并没有放下,秋一枫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他不敢再走了。
西门吹雪竟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讥诮和讽刺。
“你连走过来都不敢,竟还口出狂言?”
“我……”
西门吹雪连一眼都没有再看他,他在看楚行风。
楚行风已是气息奄奄,浑身的伤口简直多得数都数不清,每一处伤口都在流血,与之相比,那道贯穿的剑伤显得毫不起眼。
迄今为止,楚行风的所作所为绝非常人所能理解,尤其,他为挡下孔雀翎,自愿撞上剑锋的刹那,西门吹雪心中的震惊远远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
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这样奇怪的事,更不曾见过这种奇怪的人,只是无论如何,楚行风毕竟是为了他才受了重伤,出于这一点,他就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的命。
直至战死。
西门吹雪提起胸,尽量使自己站直,目光投向秋一枫身后。
三个人走了过来。
一个面容老实,衣着朴素,像个田间务农老翁,一个衣着华贵,身量清瘦,一双保养良好的手上还戴了宝石戒指,一人寻常武人打扮,在走进来的时候,他挂腰间的剑就已出鞘。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富家翁。
“西门庄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武人冷冷道:“你还与他费什么话?尽早杀了人了事!”
富家翁摇头道:“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和气才能生财么!”
秋一枫一见到他们三个,全身戒备起来,抬起孔雀翎对准了他们,咬牙道:“这些日子跟踪我的,原来是你们!”
他冷眼看着那个富家翁,嘲道:“昔日的五云手万震山不是早已退出江湖了么,怎么,又带着师弟来趟这趟浑水了么?”
孔雀翎抬起时,万震山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两只手举起来,道:“秋小兄弟,你莫要激动,我与两位师弟可并非要与你为敌,而是求一个合作?”
秋一枫冷笑一声。
万震山接着道:“秋小兄弟想必也知道,峡谷外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伺机而动,孔雀翎纵然强横,又能发射几次?”
“不是我看不起秋小兄弟,只是秋小兄弟毕竟还年幼,功夫还没练到家,若想拿到朝廷的赏赐,少不得身边跟着几个人为你掠阵,再不济,高手突袭时,也有个出声示警的,你说是不是?”
秋一枫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
万震山说得很是,他虽有孔雀翎,但毕竟年少,江湖经验不足,此去京城山高路远,的确需要人为他保驾护航,否则也不会动了跟西门吹雪交易的念头。
“那么,你现在就用你手中的孔雀翎,杀了西门吹雪,咱们一道出去!”万震山笑道:“西门庄主的人头,拿到江湖上也值钱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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