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与上官小仙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前的长安，在纪迁千的记忆中，那个故事古龙将其命名为《九月鹰飞》。故事的大致内容细节他已记不太清，但他知道，因为一些缘故，现在的上官小仙不会在叶开面前出手杀人。
十年前，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了。那时他们都才二十来岁，还没褪去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还会去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上官小仙没有说话。她只是看了叶开一眼，便转身离去。
她刚一走，纪迁千就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他身后的洪凌波也没忍住，瘫坐在他身后，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丘处机斥道：“你独自前来拦李莫愁，违了道义规矩。”
纪迁千举手投降，嘴上却道：“师伯，暂且不说那道义不道义、规矩也不合情理……陆家千金在李莫愁手中，弟子也只是想救她。”
说完他苦笑一下，看向身后的洪凌波：“你师父是料准了我们不敢伤你。她不可能拿陆无双换你，而我们要是杀了你，那孩子也别想活——当真凉薄的师徒情。”
洪凌波抿了抿嘴，不肯说话。
叶开走过来，与丘处机行了礼，然后伸手把纪迁千拉了起。纪迁千拍了拍袍子上的灰，拎起洪凌波，对她再道：“你不怨你师父丢下你？”
洪凌波道：“没有师父，我也早就死了。如果师父不来救我，就当我还她一命。”
闻言丘处机倒是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带上几分赞赏：“你倒是的确忠师。”
纪迁千无奈地拍了拍洪凌波的肩：“没有还一命那么夸张。全真教看在与你们一派有旧，还是会想给你一个改过机会——虽然我并不赞同，哎呀，但是师命难违呀。”
丘处机脸又黑了，哼了声，转身要走。纪迁千连忙大不敬地抓着他袖子留下。
“师伯，您看……呃，其实孙师叔他们也看不住……咱们先把她带回终南山吧？”
丘处机没说话，却是看了洪凌波一眼。洪凌波已被纪迁千封住内力功法的穴道，此刻也只能做阶下囚，低着头跟到丘处机身后，与他一同离去。
看着自家师伯带走洪凌波，纪迁千叹了口气，随即笑着看向叶开，道：“多谢你和丁大小姐来了信。大公主身体如何？”
叶开笑道：“她很好。现在有孝顺的儿子陪在她身边，自然很好。”
纪迁千挑眉：“傅红雪一直在她身边？”
提及这位友人，叶开的笑却苦涩了几分，叹道：“一直如此。”
这笑中的苦涩是歉意还是难过，纪迁千却品不出了。
傅红雪是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养子，是叶开的兄弟。但是在十六年前，花白凤并不知道傅红雪非她亲子，故而傅红雪背负上了本该属于叶开的命运——那实在是一件对于他们局中人而言都很痛苦的事情。
纪迁千道：“丁大小姐呢？”
叶开道：“她在酒楼点好了酒，等着你去付钱。”
纪迁千乐了，道：“真不怕把我喝穷了？”
叶开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忽然变得腼腆羞涩。纪迁千顿时心里警钟大响，暗道不好，便听他愉快道：“如果你没钱，我们只好把你押在酒楼，再替你传信给尹志平。”
纪迁千瞪着他，看了他很久才摸了摸鼻子，叹道：“那我只好尽量不那么穷了。哪个酒楼，咱们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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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灵琳人如其名，虽人过而立，却仍旧同少女时那般在身上挂满金环铃铛。她拿着酒壶倾酒时，手腕上的金铃便随之摇动，发出清脆声响——叮铃铃，叮铃铃。
纪迁千端着一盘刚炒好的下酒菜上来，摆到桌上道：“将就吃我手艺肯定不如老黄。她现在还待在桃花岛里，今儿咱们先聚。”
叶开笑了笑，伸手拿酒也不喝，只晃了晃道：“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你的酒喝来麻烦。”
纪迁千挑眉看他，道：“我以为你素来爱多管闲事。”
叶开叹道：“分明是麻烦爱来找我。”
丁灵琳嫣然道：“你们真奇怪。”
她眼波流动，看着叶开，又看向纪迁千，终是故作矜持地叹气道：“明明你们都爱管闲事，却非要装作害怕麻烦，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深刻体会到了一点：架子还是莫要在女人面前摆的好。不然高深莫测一旦没装成，反倒成了滑稽笑柄。
俗称普信。
纪迁千接过丁灵琳手里酒壶，为她满上一杯酒。酒水落在小杯里发出咕噜噜声响，总叫他想起自己那手尤为惊人的琵琶。他伴着这酒水声道：“上官小仙说追杀李莫愁是给车夫报仇，这话有几分可信？”
丁灵琳伸出白皙指尖勾过酒杯，道：“一分不能信。”
纪迁千并不意外，只看着他们，等一个答复。
叶开没再吊着他，夹了筷子菜道：“昔年上官金虹在世之时，兴云庄——便是李园，曾有一件叫他很感兴趣的东西。”
上官金虹在世已是许多年前，那时纪迁千还没来到此地，他只能借着十几年前看《多情剑客无情剑》时的记忆细细探查。在无视了脑袋中那个英俊潇洒泡面头形象后，他终于发现了一点踪迹。
于是纪迁千颇有些意外道：“《怜花宝鉴》？”
相传当年千面公子将毕生所学编纂成册，名为《怜花宝鉴》，并在他出海寻仙山前送至李园，要交由小李探花李寻欢。只是这宝鉴最终到了李寻欢的表妹林诗音手中，后阴差阳错，再无踪迹。
丁灵琳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是也不是。”
纪迁千瞪她：“丁大小姐，你和叶开学坏了。”
丁灵琳笑道：“敏则道长，你怎么不和尹志平学好？”
纪迁千不说话了。
酒过三巡，眼见纪迁千的脸上浮现了几分醉意，叶开才投箸道：“《怜花宝鉴》的确已失传，但——当年兴云庄的少庄主、林诗音的儿子龙小云，他学过《怜花宝鉴》中的医术。金钱帮和魔教是江湖上最大的两个帮派，上官小仙要收集到这份医术并不难。”
兴云庄便是李园。当年李寻欢为报义兄龙啸云之恩，将表妹“让”给他做了妻，李园也就成了林诗音的嫁妆。如果不是因为李寻欢是友人恩师，纪迁千实在是想吐槽一番：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小李探花，男人的情义是情义，女人的情义便不值一提。
不过李寻欢林诗音龙啸云的大三角并非今日话题。纪迁千皱了皱眉，道：“李莫愁要抢《怜花宝鉴》的医术？为了什么？”
丁灵琳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李莫愁不是你家邻居？你难道不知道她这十年都在做什么？”
纪迁千：“……”
纪迁千觉得头好痛，但还是强打精神问：“……这次总不能是为了陆展元吧。他已经死了！”
叶开道：“传闻《怜花宝鉴》的医术能医死者、化枯为荣。”
纪迁千道：“重阳宫温馨提示，封建迷信不可取，求神不若求己。但上官小仙如此珍重医术秘籍，虽说复生之说实不可能，但想来的确很可贵……等等，所以她真的抢到手了？”
他看着丁灵琳，丁灵琳看着叶开，叶开看着他。于是答案显而易见了。
纪迁千的眉头狠狠一跳，闷头喝酒，恨不得把这些麻烦事儿全都抛之脑后。高明的医术在慈者手中可救天下人，在恶人手里只会变成杀人利器，他都不敢想象修炼了怜花宝鉴后的李莫愁那冰魄银针会多可怕。
烦。烦烦烦烦。
丁叶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些什么，给他加酒。忽然空中传来了一声鸟鸣，丁灵琳停了杯望向窗口，惊讶道：“哪来的鸟儿，晚上也要出来觅食？是鸮鸟……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后面这句话是冲纪迁千去的。只见他一改面上的丧气，转而露出欢喜笑意，连醉晕都少了几分。他乜了丁灵琳一眼，起身走到窗边，嘴中嘀咕道：“这又不是英国，也没有甚么霍格沃兹，猫头鹰怎么会送信。”
他朝窗外伸出手，一只灰喜鹊落到了他的指上，颇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腹。他带着那鸟儿走到桌边，捡了盘中一颗半生不熟的花生喂了，才取下了鸟背上绑着的信。
信一展开便是熟悉的字迹。他欢喜地读了，小心把信收好，把灰喜鹊放走，才看向两位友人，道：“是太和的信，见笑了。”
叶开叹道：“小丁说得不错，你的确笑得恶心。但——你来晋北多久了？”
闻言纪迁千酒醒了几分，坐下扳指算着收到的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十封信，三个月了。”
全真教赶到山西后追了李莫愁两个多月，从夏末追到了秋末，眨眼冬天也要来。纪迁千粗略算了算，想要是抓紧点处理此间之事的话，年前能和丘处机一同回去。
想到家中，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杨过那孩子，便又想起了梦中穆念慈的嘱托，犹豫片刻道：“你们可还记得穆念慈？”
这个名字一出，丁灵琳的眼睛亮了，笑容也更加明媚。但她嘴上却说：“你若说的是那个用柳叶刀的穆念慈，那我记得。她刀法不高明，人却好得很，极好极好。”
叶开也笑了：“她是好朋友。她还好吗？”
下一章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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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生伴酒话曾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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