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哥。”
叶青隐再度小声喊他，伸出手指在苏梦枕肩膀戳了戳。
力度很轻，很痒。
他僵硬转身，垂眸盯着被面，努力压住脸上的薄红颜色。
“有事？”
少女歪着脑袋想要觑他神色：“你……可以放手了吗？”
她想动一动。
这时，苏梦枕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托着少女纤细如绿竹的脚踝。他赶紧松手，但蓦然松手让少女一个趔趄，他又赶紧重新握住，右肩还得承受为稳住身形而紧紧握住他肩膀的一双手。
对方身上如春日雨竹那样悠远清淡的味道传来，将他团团包围，困在一座江南小园里。
苏梦枕僵着身体，把少女脚踝放在被面上，等对方一松手，就腾地站起来，要往外面去。
走了两步，想起少女一人在房里不知道会不会不安全，顿下脚步，又想，她的武功不差，恐怕自己对上都不一定有胜算，实在没必要担心。他应该去追放蛇的人才是，脚步迈开，才想起来，他早已让茶花追去。
脚步两顿。
叶青隐已下床穿好靴子，去捞外衫，见他站门口不动，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苏大哥？”
苏梦枕强自镇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去追放蛇的人，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们很快就回来。”
说完，杏衫一晃，人就没了影儿。
“欸——”
叶青隐往前跑了几步，没能留住人，有些气闷地鼓着脸，把爬她脚上的蛇撩开。
她今日刚犯了错，不敢不听雇主吩咐，只好坐回凳子上，把烛火点了，托腮看着晃荡灯火发呆。
尔后，余光里瞧见毒蛇陆续往门外、窗口爬。
少女眼睛骨碌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别走呀。”她伸手捏住桌上黑蛇的七寸，伸出手指弹了弹它的脑袋，“你们还有别的用处呢。”她顺手把蛇捏晕，丢在桌上，朝其他蛇伸出了白皙的手……
蛇：“！！”
可惜，它们都没能逃走，被少女丢在桌上，堆成厚厚的小山。
苏梦枕和茶花回来时，客栈亮起了灯火。
不过动静那么大，也难免，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他们进去时，所有的住客都披着外衣，坐在大堂里，探着脖子往后院瞧，一副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的样子。
小儿哥直接抱着柱子，用树枝撩起连接大堂和后院的帘子，帘子都被他哆嗦的手晃出波浪，他还硬撑着要看热闹。
心里咯噔一下，苏梦枕问躲在柜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掌柜：“发生什么事情了？”
掌柜指着后院：“好、好、好可怕。”
难道是少女出事儿了？
呼——
帘子直接被甩起，杏衫一闪而过，落在后院。
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小隐？”
草丛后的叶青隐听到呼喊，举起染血的右手：“苏大哥，我在这。”
苏梦枕顺着声音望过去，恰见浓浊的血水顺着少女手腕往下流淌，心里骤然坠落，像是被丢下空谷一般，不断回响着坠地的声音。
他飞身掠过去，握住少女的手，看向那张同样沾惹不少鲜血的脸。
苍白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你——”
杏衫坠地，浸上散落的红。
“我带你去找大夫。”他弯腰将少女抱起来，膝盖一弯就要飞身往屋顶掠去。
看出他意图的叶青隐，赶紧圈住对方的脖子，把人制止：“等等，等等。为什么要去找大夫，多浪费钱啊！”
苏梦枕蹙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无需惦念。”
他能撑起金风细雨楼，倒也没穷到连药费都给不起的地步。
“可是——”叶青隐侧着脑袋看他，认真且疑惑道，“炮制蛇胆我会呀，为什么还要请大夫来。”
炮制蛇胆？
一股不对劲儿的预感，蹿上苏梦枕心头。
他抱着少女挪了挪，露出草丛后昏暗灯火照耀的一片地：小堆蛇被搁在地上，前方摆着三个木盆，分别放了蛇皮、蛇肉、蛇胆。
“……”
闭了一下眼，苏梦枕收拾好心情，没忍住哂笑一声。
他把叶青隐放下，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你把蛇都杀了做什么？”
“蛇皮可以给你和茶花大哥做腰带，蛇肉能煮着吃，蛇胆入药做蛇胆川贝枇杷膏，蛇牙可以串起来做腰链子，关键时候拽下来当暗器打出去。”
“我观苏大哥容色，应该是小时候受过严重内伤引起的咳症，蛇胆川贝枇杷膏用于燥邪犯肺引起的咳症有奇效。”
“所以，我就把蛇都杀啦。”
少女掰着手指数完，仰头朝他笑。
她笑意灿烂，露出皓白牙齿，灵鹿一样的眼睛弯弯似天上月。
——是瞧着就会跟着心情很好的笑容。
苏梦枕只感觉春风携柳，自心间轻柔拂过。
他掀开袍子下摆半蹲，伸手拿过被打昏迷的蛇：“蛇由我来杀，你还要什么，交给茶花去办。”
灯火照耀半边的青年，神色淡淡，与手上心软的动作完全不符。
叶青隐：“嗯！”
有人帮忙，毒蛇消失的速度如流星坠落，“唰”一下就没了。
蛇肉交给客栈后厨处理，蛇皮让茶花帮忙鞣制，蛇胆和一应炮制药物需要的用具，都在天色破晓时，出去采购回来。
苏梦枕坐在檐下，拿着一块磨刀石，帮忙将毒蛇的尖牙磨好。
商队大汉外出，在午时之前租了一座民宅住下。
前往民宅前，他们在客栈喝上了蛇粥，也吃了蒸煮焖炸焗炒的各色菜肴。
直到此时，苏梦枕才真正了解到少女实际的饭量。
他回想少女先前吃的食物，确定了对方一直以来都没能吃饱。
她只是不说。
搬运的事情有人做，苏梦枕让叶青隐和茶花陪他去见幽州的盐商，顺道探一探当地深浅。
他们约在幽州最大的酒楼相见。
马车辘辘滚过青石板，叶青隐撩起帘子看喧闹街道，见角落围了一群人，好奇多瞅了两眼。
没想到就是这两眼，刚好逢上一颗红色绣球朝她面门袭来。
少女下意识伸手抓住。
等绣球拿在手上，一群人都回头瞧她，一阵连叠的哗声。
人群尽头，一道红衫绛裙的身影横着手，挤出来仰头看她，露出一张明眸皓齿、楚楚可怜的脸庞。
“好漂亮的姐姐。”叶青隐由心感叹。
熟料，下一刻——
漂亮姐姐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看她半晌，伸手一指，对后面不知谁人说：
“我就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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