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微微皱起眉头，似是不明白她只不过栖身于灌木丛之中，什么都没有做，李寻欢为何说她吓到了他的马？
她冷冷道：“我没有。”
她的声音很独特。
很冷，可是尾音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上扬，像极了一只小猫。
李寻欢微微一笑，并没有与她继续争论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故意引我出来，为什么？”
那女孩道：“我没有。”
李寻欢点点头，淡淡道：“既然如此，告辞。”
他刚欲转身，却忽而被拉住了手腕，然后是那女孩急切的声音：“别走！”
李寻欢回过头看她。
她亦在看着他。
她凝视着他，认真道：“救我。”
/
铁传甲怎么也想不到，他家少爷回来的时候，怀里竟平白多了一个女孩子。
还是一个，被他用披风裹住的女孩子。
他只以为是因为现在的雪下得太大了，这让他看花了眼。于是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怀里依然抱着那个女孩。
一个陌生的女孩。
他们在关外的时候，李寻欢时常会带回来一些受了伤的猫猫狗狗，又或者雀鸟，待悉心照顾，让它们养好伤之后，便会放他们走。
但也仅限于猫猫狗狗。
他第一次见李寻欢捡了一个人类回来。
那女孩被李寻欢拦腰抱在怀里，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自披风的边缘露出，搭在他手臂上，自然垂下。她的脸靠在他肩膀上，一双肌肉分明恰到好处的漂亮手臂，虚搂着他的脖颈。
她有一头很漂亮的头发。
美丽，明艳，野性。
她的发色并不黑，甚至几乎已然变成了黄色，杂乱一团，长度到腰，自然卷曲，显然主人从来没有认真打理过。
又或者，这头发的主人根本不会打理。
但就是这样的一头长发，一头听起来甚至于有些糟糕的长发，生在她的头上，竟然这般美丽，这般和谐。
好似大自然的杰作一般。
她本就是大自然的杰作。
她是大自然最宠爱的女儿。
冰天雪地，一片洁白之中，只穿着一件宝蓝色单衣的李寻欢，就这样抱着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孩，一步步走来。
雪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那女孩也在盯着他头发上的雪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铁传甲连忙从车里取出另一个柔软的皮裘披风，连跑几步迎上李寻欢，帮李寻欢披在肩上，道：“少爷，当心着凉。”
李寻欢道：“多谢。”
就在铁传甲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那一瞬间，原本正在聚精会神的盯着李寻欢发上的雪花的女孩，忽而全身肌肉绷紧，那双蓝绿色的眼眸满是警惕和故意的瞪着铁传甲。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防备与攻击性。
她看上去随时都可以扑上去咬他。
铁传甲一愣。
李寻欢道：“他是我的朋友。”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意思，但见铁传甲没有想要攻击自己的意思，女孩亦逐渐放松了下来。
那匹漂亮的马儿，亦在死死的盯着她。
马儿已然安静了下来，不再激动，但李寻欢怀里的女孩每近一分，那匹马儿那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之中的惊恐，便再多一分。
待李寻欢把怀里那女孩抱进马车之中时，那匹漂亮的汗血宝马，几乎已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随时想要逃脱。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远离那个被她的主人抱回来的女孩。
即使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似乎和她此前见到过的其他女孩子，没有任何不同。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女孩，属实有些太漂亮了。
仅此而已。
但是她就是知道，这个女孩一定是不同的。
她必须要远离她。
这是一种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
但她同时，又是一匹真正的汗血宝马。一匹真正的汗血宝马，除了堪称完美的漂亮样貌，日行千里的绝顶速度，还有忠诚。
毫无条件的忠诚。
最本质的忠诚。
是只要主人需要，即使自己跑到泣血，跑到断气，也绝不会停下脚步的忠诚。
是无论何时，都不会离开主人的忠诚。
她那漂亮的棕红色的柔软的毛发因为警惕而变得有些僵硬，然后她感到有人抱住了她，是李寻欢。
“别怕。”李寻欢温和道：“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马儿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似是在回应他的话，用自己的额头又蹭了蹭李寻欢的肩膀。
“我们继续赶路吧。”李寻欢道。
“是，少爷。”铁传甲道。
/
马车再次上了路。
若说此前马儿忽然放慢了脚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加快速度，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令她不安的未知的危险，那么此时此刻，当这危险不再未知，反倒来到了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就在她身后拉着的那马车之中，她却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人类天生就会害怕自己未知的事物。
马儿也不例外。
只有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又或许……因为李寻欢对她说“别怕”。
没有人会不相信李寻欢。
/
马车很温暖。
那个女孩坐在马车里，那双蓝绿色的眼眸正警惕又好奇的打量着这马车之中的一切。
她的身上并没有再裹着那披风。
从她刚上车开始，李寻欢去安抚他的马儿，她便已然丢掉了这件披风。
她并不觉得寒冷，因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寒冷。
好吧，或许有一些……毕竟她现在的形态，没有那层漂亮的带着花纹的绒毛可以避寒。
但是相比于挨冻，她更加不喜欢那毛裘披风裹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怪。
她从来没有穿过衣服，她不习惯有任何布料裹在自己身上，这会让她有一种失去自由的感觉，皮肤与布料相接触时候的摩擦感也很奇怪……
总而言之，她不习惯。
她更加喜欢自己本来的样子。
李寻欢并没有要求她再次把披风穿起来，他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女孩，道：“有人在追你，是不是？”
方才在那冰天雪地之中，当她拉起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要他救她的时候，他问她：“你要我怎么救你？”
“带我走。”那女孩道：“我要你带我走。”
所以，他便带她走了。
他甚至都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问她她是谁，没有问她有什么企图……只是她说要他带她走，于是他便带她走了。
他为什么不问？
还是说，他根本不需要问？
“有人在追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把女孩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她原本正盯着桌面上李寻欢此前雕刻了一半的那个木雕出神，那木雕还没有做完，下半部分还是圆形的原木，随着马车行进期间的摇动，那木雕也在桌子上，一晃一晃的。
她总是会被这样的小玩意所吸引。
就如同趋利避害是生物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一样，会被这样的小玩意所吸引，似乎也是刻在她这样的物种的基因之中的本能。
她几乎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个木雕。
但是李寻欢的话，把她的注意力又集中了回来。
“没有。”她用一种很僵硬的语气道：“没有人追我。”
她的谎话说的很不熟练。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一个连做人都不熟练的生物，又怎么会能够熟练的用人类的语言说谎呢？
李寻欢自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是捉妖的道士，是不是？”
那女孩面色一变，冰冷而警惕的瞪着李寻欢许久，咬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寻欢闻言又是一笑，随之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若拒绝交流，或许我也没有办法留你在这里了。”
那女孩歪着脑袋看他。
她的眼窝很深，这给她平添了几分神秘。她的眼窝像极了他曾经在翰林院做事时，接待过的那些金发碧眼的异邦人。
甚至于，她比那些异邦人还要漂亮。
若这世界上当真有失落的王朝和他们的公主，那那神话故事的公主，一定长着他面前女孩子的模样。
那女孩在歪着头看他。
她在看他头发上的雪花。
在他抱着她回来的那一路上，她也是这样，一直盯着他头发上的雪花，盯着它们纷然落下，盯着它们凝聚，盯着它们融化。
……她总是会被这样的小玩意吸引。
她似乎是一个极其容易被分散注意力的生物。
但是这一点尚且存疑。
也可能，她是一个狡猾的，善于伪装和隐藏自己的生物。
李寻欢凝视着她。
他有些好奇她为何要这样一直看着自己，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孩却忽而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她双手在他身后交叠，搂着他的脖颈，一双漂亮的眼睛痴痴地凝视着他发上的雪花。
它们晶莹剔透，如此洁白，如此耀眼。
她喜欢干净的事物。
当他讲话时，又或者当他动作时，他那漆黑柔软的长发也会随之微微颤动，其上那雪白的，晶莹剔透的雪花，便也会微微颤动。
……就像一个逗猫棒。
没有任何有着猫科动物基因的生物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她是那样专注的看着他发上的雪花……
李寻欢并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坦白说，他有些好奇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下一秒，纵然是无所不知的李寻欢，一时之间也因为过于意外而身体一僵。
那个女孩，忽而探出灵巧而柔软的舌尖，去舔舐他发上的那抹白色雪花。
他能够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透过发丝，落在他的皮肤，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花香。
那是红梅的香气。
他能够感受到她的舌尖，它湿润，柔软……他能够感受到她的动作，那么专注，那么纯粹。
她不是在勾引他。
她只是在做她喜欢做的事情。
她忽而推了一把李寻欢，两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马车柔软的座椅靠背之上，自己的双腿屈膝，同样爬上了座位，双腿跨跪在椅子上他的两侧，一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又好奇的凝视着他。
他们的距离很近。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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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李飞刀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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