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暖,燕子去又归。
燕子从檐上飞走的时候,傅红雪正望着残夜出神,双飞的燕子藏身于柔嫩的林叶,他却形单影只。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此处并非高楼,此时也非夜晚,傅红雪更不是个时常叹息的人。
可他现在却在思念,曾经欢乐的夜晚早已结束了,只剩下一场残梦。
梦大都是美好的,可不管什么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傅红雪已经醒来,却仍未能忘却梦中那个红衣的影子。
时值阳春,而离水墨不告而别,也已过去了三月。
傅红雪想不到她会如此果断,也猜不出她去了何方。
水墨在哪里?
当一颗星星从她眼睛里亮起的时候,她嫣然一笑,霎时间点亮了黯淡的屋室。
她在哪里?这只是一座空屋。
屋外是连绵的树影,影影绰绰,印得灯光如豆,天上的点点星子,仿佛也更恬静、更清晰了些。
一双洁白无瑕的手,忽然间持起了一盏灯。
灯光将她照得更加妩媚,连她的眼神,都显得更为温柔多情。
那双比明灯更美的眼睛,现在一瞬不瞬地看向角落里的一面铜镜。
一人高的铜镜。
水墨站在镜前,屈指敲了敲,故作诧异,“荒野里的破屋子,竟然有面这么大、这么新的镜子,真是件怪事。”
“不过这样的怪事,最近我遇到的可真不少。”她幽幽地道。
“让我猜猜,现在我要是揭开这镜子,后面会藏着些什么呢?”
自言自语之间,她已猝不及防地动了手,一声轰雷般的巨响,灰尘震荡,镜子倒地,原本崭新如初的镜面上,裂纹龟裂开来,清脆地碎裂着。
水墨笑了起来,笑声也同样清脆,可是回荡在空空的屋子里,别无来由地吓人。
以她现在的模样,一袭绯红,雪肤乌发,正如一只枉死的艳鬼,要追到白夜里去索命。
她笑吟吟地,一双眼睛在夜里像是发着光,烛火的倒影游走在她乌黑的眼瞳里,让她的眼睛也像在燃烧。
“我果然没猜错,这里真适合藏人。”她轻笑着,声音悠扬,但这次再也不是自言自语,她多了一位听众——或许他早已全部听见。
这个人正直直地面对着水墨,在她暴力挪开镜子时,他便再也无处可躲——也许他本来也没想继续躲。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专门藏身在镜后等她?
水墨也很好奇,她盯着那人覆面的青铜面具,笑嘻嘻地道,“快说说,你是害羞呢,还是长得丑?”
那个男人,应该是个男人?水墨从他英武高大的身形上判断着,她未持灯的右手,已悄悄摸上了衣袖。
袖中有刀。
那个男人低沉地笑了笑,声音听上去竟很年轻,很清朗,水墨越发好奇起来,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一瞬不瞬,牢牢地盯着他。
他会说些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想干什么?
“姑娘不必担心,在下没有恶意。”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说,“在下来找姑娘,不过是想看看姑娘的刀……”
他的话没说完,水墨便笑了起来,笑声如铃,随风袅袅,“听说,半夜出门还蒙面的,不是去杀人放火,就是去当采花贼。小贼,你还不认账吗?”
那人也笑了笑,缓缓地道,“姑娘说笑了,在下蒙面,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水墨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真是没意思的男人。”
那人又道,“觉得没意思,姑娘却没走,岂不还是在对我感兴趣?”
水墨抚摸着刀柄,甜甜一笑,“你既敢口出狂言,我为什么要怕?莫非你觉得,我会怕危险吗?”
那人摇了摇头,慨叹了一句,“迎难而上,果真是他的好弟子。”
水墨的脸色却猛然冷了下来,“提起我师父做什么?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声名,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声音依旧带笑,平静地道,“的确如此,倘若姑娘要人庇护,又何须离开尊师?若是长留他的身边,他的刀,定可护你无虞……”
这一次,尽管听他清清楚楚说出了自己旧日的名字,可水墨反而却面无波澜,毫无异状,只是继续悠然接了下去,“是啊,提起师父,你知道么,师父曾告诉过我,高手对决……必先养精蓄锐,再一决生死,那你现在,准备好受死了吗?”她的尾音陡现森寒之意。
那人却洒脱地一笑,“败就要死,在下自然懂得这道理。倘若能死在血光刀手中,我也了无遗憾。”
“这几个月姑娘南下中原,可是闯出了大大的声名和美誉……”
水墨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瞅他,“可我怎么记得,是毁誉参半呢?”
“什么祸水妖星,姑娘难道真信了他们的话不成?”那男人又笑,虽用面具遮着脸,可他风度实在绝佳。
水墨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他一遍,面具虽遮住他的脸,却掩盖不住他脖子上年轻的皮肤,她起了兴味,“我姓水,叫我水墨吧,一口一个姑娘,听得我耳朵要起茧子了。”
接着她故作老成,把俏脸一板,“我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干什么年纪轻轻地跑出来装神弄鬼?”
那人似是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也故作严肃地道,“在下虽然还不敢说老,但起码还是比水墨姑娘稍长一些的。”
水墨却大笑起来,一声清越的长吟,她的刀光已经出鞘,她的刀被称做血光刀,可实际上刀身却漆黑无光,寒锋黑夜中近乎不可见。
“管你几岁,这就送你去见阎王!”烛火早已灭了,只有她的声音在屋子里冷冰冰地回荡。
春天明明已经来了,可此时此地,却肃杀寒凉,俨然如秋冬一样残酷。
纵然早对此女的心狠手辣和喜怒无常有心理准备,可她说动手就动手,仍然让青铜面具下的男子吃了一惊。
他凝神以对,运起目力细瞧她的武功,水墨手中墨刀一次次挥洒斜劈,招招毫不容情,确实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架势。
她的刀如雷轰电闪,凌冽萧杀,男人很快也被逼得拔了剑,他的剑竟是温柔的,水一样缠绕裹挟而来,落花一样凄迷飘飞。
水墨招式凌厉逼人,他剑中的杀意却隐而不发,绵柔藏针。
水墨沉着脸,和他拉锯了半晌,忽然又退开,撅起嘴来,“算了,你不好杀,懒得杀你了。”
那人又是啼笑皆非,浅笑道,“这话,莫非我是屠宰场里一条鱼吗?”
水墨懒洋洋地收刀入鞘,“你不是一条鱼,又是什么?”她又撇撇嘴,“既然你没法奈何得了我,我也拿你没办法,我看我们还是早点找个地方,各自回去睡觉算了。真扫兴。”
那人声音低沉动听,带着隐约的促狭,“鱼不会说话,也不会使剑,更不会三更半夜专来这里等着姑娘。在下自然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水墨坐上屋子里唯一一张小竹椅,灯火又被她点燃,她托起下巴,眉目流转,嫣然如画。随着这话说出,她似乎已被自己绝倒,捂嘴笑了起来。
那人默默注视着灯下这绝艳的少女,忽然叹了口气,“在水墨姑娘面前,哪怕不是男人的人,也会希望自己做个男人的。”
“切,说话绕来绕去,”水墨心不在焉地摸着粗糙的桌面,纤长白皙的手指被温暖的烛光染得晕黄,“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认识你呢。”
她抬起头,又看向那个人,好奇地道,“戴面具的,你是谁,叫什么?”
那个人似乎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究竟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带着面具,那么我就只有唯一一个名字……”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水墨已经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打断了他,“公子羽?”
那人精神一振,朗笑出声,“原来姑娘也听说过我?”
水墨没再看他,自顾自地继续,“听说公子羽这几年声名鹊起,威势日盛,可是公子羽突然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公子羽傲然而平静,“为了看看你的刀。”
“我的刀还不怎么样。”水墨淡淡地回,“如你真的想见识用刀的高手,你该找的不是我,是我师父。”
公子羽似乎在笑,嘲笑,“他的刀对我没用。”
“为什么?”水墨正在凝神看他,忽而冷不丁地问。
“因为人都会变老的,他也一样,他既然老了,就对我没有用处!”公子羽断然道。
水墨却冷笑,“照你这么说,那全天下的人都该进棺材里躺着!”
公子羽摇摇头,“在下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沉吟着,竟默然下去。
水墨长身而起,一转就走出门外,冷冷的语音还落在后面,“你的目的和我无关,我也不想听。”
时逢林中,天上月明星稀,水墨仰头去望,偶尔有一两只雀鸟飞过林梢,影子一晃,就又不见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水墨面容恍惚了一刹,心也不知飘向了何方,此时此地,她要回去哪里呢?何以为家,何处可栖?
自从三月前她径自离去,时间虽不长,她却觉得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江湖上风波险恶,一**地把她卷进其中,虽新奇,日子久了,却也难免厌倦。
她现在可以丢下公子羽,可是这些日子,她无法无天惯了,也着实招惹了不少仇家,以后又该怎么办?
水墨怔了怔,突然间又笑了,丽如春花,婉转摇曳。明日愁来明日愁,她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太阳还没出来呢,急什么?
水声潺潺,她哼起一支歌来,挂着笑容,晃晃悠悠地循声而去,沿溪而行。
——这份好心情,在遇到楚留香时截止。
确切地来说,是从她忽然看见岸边有只小脚,且只有一只小脚时开始。
我鬼混回来了!(不是
接下来大家看我自由发挥~写这篇文,我积攒多年的诗词储备终于能用得上了,哈哈哈!
最近为了写文老看古龙,感觉已经被古龙腌入味儿了,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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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夜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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