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公子随我来。”溶秋唇角带笑作了个请的手势,又回身朝身旁一名年岁稍长于她的女子欠了欠身,“碧凰姐姐,我先带贵客去沐浴更衣了。”
“去吧,切勿怠慢了贵客。”那碧凰淡淡颔首,语气不轻不重。
江流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女子衣饰精致、妆容得体,眉眼间却不见温意,倒更像是一尊礼数周全的泥金神像。看溶秋对她的态度,这人应是个管事。
至于她与玉楼春到底是蛇鼠一窝,还是身不由己,还得慢慢再瞧。
溶秋一路引着江流前往女宅深处。很快便行至一处三层水榭,还未走近,远远便有蒸腾热气扑面而来。
江流挑了挑眉:“这山上竟有温泉?”
“正是。”溶秋点头,“主人吩咐,舟车劳顿,开宴之前先请贵客沐浴更衣,以洗风尘。”
这三层水榭甫一入内,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中庭一处露天温泉。万幸,溶秋并未引她前去此处,而是径直上了三楼,推开一间厢房。
这厢房白玉铺地、金石嵌边,瞧着比那珠光宝气阁惶不多让。正中是一方温泉池,池水蒸腾,热气缭绕,与屋中垂挂的雪玉绫罗交相掩映。
山风透窗而入,轻拂绫罗,一抹霜红隐于其后,竟生出几分旖旎。
“我自己来就行。”
江流说着,抬手轻巧地拨开溶秋落在她腰带上的手。可溶秋却像是被什么惊了一跳,神色一怔,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就见门边立着个双鬓丫鬟,手中捧着一本小册,正刷刷写个不停。
如此情形,江流又怎会看不明白。她抬手一挥,掌风掠过,厢房大门随之砰地合上,将那记录的丫鬟关在门外。
溶秋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江流一指点了穴道。
“我还有事,便不洗这澡了。最多一个时辰,我自会回来,到时替你解穴。”
语毕,她身形一晃掠至窗前,而后借力一跃,眨眼间便没入窗外秋景之中。
溶秋无法言语,也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双眼看着屋内绫罗轻晃。
一阵风卷而过,她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这位江公子,怕不是寻常来客……
江流翻出窗外,迅速隐去身形。此时到底还是白天,一个大活人若在屋脊间乱窜,未免太过惹眼。
好在她才绕回水榭内,便见李莲花也被一名女子引着,往三楼的厢房而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真让她在那群浸在浴池中、脱得精光的男人里逐一找人,她真不确定玉楼春死的时候,还能不能留得一具全尸。
她一路潜行跟随,听着二人交谈,倒是得知这女子名唤西妃。
“倒是不知西妃姑娘,来此已有多久?”
李莲花语气温和,话语中却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探试。
西妃微怔,旋即垂眸答道:“回公子,西妃家中原是流民,父母皆亡于幼年,幸得主人搭救。为报救命之恩,便自愿留在女宅。”
她答得滴水不漏,仿佛这话已说过千百遍一般,毫无破绽。
李莲花轻轻点头,似是信了西妃所言。
可江流却看得分明,那莲花眼底沉静如水,分明是一个字也没信。
世上女子,若无苦衷,谁愿入此行当。纵使报恩,为奴为婢也罢,何须出卖自己?
更何况,那西妃身后也跟着一名双鬓丫鬟,正捧着小册子,在她说完身世后刷刷记下几笔。
西妃很快带着李莲花到了厢房,好巧不巧,正是江流对面那间。
二人缓步入内,江流趁着西妃回身关门前,悄然溜了进去。这间厢房布置与她那处大同小异,唯独窗外景致略有不同。她窗前是霜红漫山,这里却是一派翠松青崖。
她悄然走到李莲花对面,藏身于西妃身后,疯狂扯动垂下的雪玉绫罗。
李莲花一挑眉,本还打算多套几句,如今只得将话语压缩成三两句,将西妃打发出去,让她帮忙去取换洗衣物。
西妃虽觉奇怪,却未多言。
她在这漫山红服侍多时,所见男子皆非良善,如李莲花这般主动遣人的,还真是头一回。只不过问得越多,门口那记册的丫鬟记得也越多,传到玉楼春耳中,自讨麻烦。
她只是微一拂袖,退身而出,顺手将门带上。门外随即传来她对那丫鬟的解释:“我只是去取衣裳,并非被逐。”
江流听得一阵无语。
李莲花也不禁轻叹了口气,而后看着那条被拉得绷紧的雪玉绫罗说道:“出来吧。”
江流现出身形,李莲花这才发现,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本以为此番探查玉楼春或许会颇费些功夫,谁知眼下看来,怕是再过几个时辰,这女宅就要被眼前这盛怒之人掀个底朝天。
倒是他想岔了。
许是他做这李莲花做得太久,他都忘了,有那天下第一的功夫,根本无需这般蝇营狗苟、精于算计。
而江流,不仅有这样的本事,连她这人,也是天生的疾恶如仇,若遇不平,恨不能立刻拔剑。
李莲花忽而放松下来。
等送走这江姑娘,他倒真可以泡个澡,好生歇一歇。至于玉楼春与这女宅里的腌臜事……怕是轮不到他操心了。
“李公子,我进来了。”
两人都没想到,西妃竟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也许是事情想得太过入神,本该再次隐去身形的江流竟愣在原地,全然忘记自己该做什么。李莲花也是一反常态,慌乱之下竟扯着她一同跳入浴池。
西妃推门而入,眼前一幕着实让她一愣,这李公子居然和衣泡在温泉之中?
她神色微讶,却很快敛了回去,心下暗叹:这李公子果然古怪,怪不得非要那换洗衣物。
李莲花抹了把脸上的水,语气镇定:“劳烦姑娘跑一趟,就放在那边吧。我还想再泡一会儿,若有需要,再请姑娘进来。”
西妃怔怔点头。她不是没见过喜好独特的客人,但这种……确实是头一遭。
只见她退出门去,又在门口对那记录的丫鬟认真解释:“你也看见了,是李公子自己有特殊需求,我并不是被赶出来的。”
李莲花:“……”
从水里缓缓钻出的江流:“……”
她被这热水一泡,脑子反倒比先前清明了些。显然这水不过是寻常温泉,但屋内应是熏了那种香。虽于她无碍,但闻多了却会让脑子昏沉。否则方才也不会一时愣住,李莲花更不至于想出拖她下水的昏招。
完了。
江流这才意识到,她虽无碍,但李莲花却非如此……
她猛地抬头,对上李莲花的视线。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脸上易容泡不得热水,此刻应已褪尽,露出那张久违的、属于江流本人的面孔。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颤抖着滑落,沿着颊边蜿蜒没入衣领,发梢湿透,贴在细长的脖颈与锁骨之间,衬得她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柔软、又不设防的脆弱,是她性格中绝无可能的一面。
李莲花一时竟移不开眼。
“李莲花?”
江流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身形微动,缓缓凑近。却未有所动作,只是低头,用沙哑的嗓音问出那个盘桓心头的问题:“你那张脸,原是属于谁的?”
江流怔了一瞬。
她这身装扮,自然是年轻时的江叔。她知道,可李莲花并不知情。于他而言,这就是一个她无需画像,便能勾勒出的、一个极为熟悉的男人。而这张脸英俊、明朗,是一张属于少年英侠的脸,也恰恰是江湖儿女最易动心的模样。
她忽的笑了一下,眼眸微亮,猛地向前凑去。她喜欢李莲花这副偶尔同她计较的样子。
江流仰起头,索性抬手按住他后颈,直接堵住了他的唇。
李莲花只觉怀中闯入一股潮热,湿意从贴合的衣襟一路渗透进来。许是衣衫尽湿,又或是屋内异香,再或者是身下这一池春水蒸腾的热气,竟让他有些失控。
他忽地抬手,将人揽入怀中。女子身形纤巧柔软,几乎贴入他骨血之中。他的手缓缓覆上她的背脊,那湿透的衣料薄如蝉翼,能分明触到她背后凸起的骨节,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热气氤氲,李莲花不知何时靠着池壁坐下,江流被他带着,跨坐到他腿上,水声轻响,宛如情潮暗涌。
山风自窗外吹入,撩动帷幔轻罗,倚在池畔微微晃动,仿佛两颗沉浮不定的心跳,在此汇合。
江流终于明白,为何今日这个吻,格外不同——
只因她清楚的看见了,李莲花那双总藏着百转千回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爱欲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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