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兰舟温蔺3.1

万梅山庄其实还没有梅花。

但山庄各处上开满了盛开的梨花和杜鹃花,让周舟一跳下马车,就立刻爱上了这个地方。他拉着蔺霖的手,时不时指了满树的繁花让他看,以至于入庄还不到一个时辰,蔺霖就走累了,只勉强坚持到和主人一起吃了晚饭,随后就先回房休息去了。

见此情形,温闻碰了碰身边的兰澜,低声对他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比周舟还强的体力?想多了吧,他可是个连任务都没出过的人。”

兰澜:“……”周舟其实也累了,不过他的精神兴奋得很,看来还要再玩一阵子才会去休息。

不过比起温闻,他倒是很乐意陪自家向导玩耍,听他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也很高兴,于是吃过晚饭以后,这对哨兵向导就手牵着手去院子里散步去了。

温闻和花满楼也在散步。

“我本来还想着,你不会踏进万梅山庄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伺候的主人格外孤冷的缘故,山庄里的下人俱都安静沉默,每每奉上客人所需的种种用品之后,便俱都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这偌大的山庄里明明生活着许许多多的人,却安静得仿佛一座空宅,温闻和花满楼走在树荫下开满花木的小径上,倒好似两个人正在野外漫步一般。

花满楼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前世,他同陆小凤前来请西门吹雪帮忙时,他就是止步于山庄之外,没有踏足此地一步,此事还是他返回小楼之后,当做闲趣告知温闻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笑着对温闻说道:“也是因为西门庄主与过去已有不同,过去的他,简直是为杀人而生,他已将整个生命奉献给了这件事,只有杀人的时候,他才真正活着,所以,他的身上总是带着刺骨的杀气。”

温闻调笑道:“鲜花虽美,若是染了杀气,却失了盎然的生机,的确不好。看来我还应该感谢西门庄主如今杀意内敛,才能让我有机会在此与你一同赏花漫步啊。”

闻言,花满楼的嘴角也不由勾起一丝微笑,然而,随即,他却毫不客气的对温闻说道:“只怕你心里一开始的打算,是笃定我不会在万梅山庄停留,所以只想让马车顺道送我返回江南去吧。”

温闻被他这样一噎,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直白的对他说道:“你离家这么久,难道都不会想家吗?”

花满楼笑道:“你说得我好像是个离不开父母和兄长的孩子,想不到我在你心里,竟然会是这副模样,真是叫人伤心。”

温闻有些无奈:“若连你都是离不开父母的孩子的话,这世上就再没有一个能独立的人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不如说,他其实发自内心的希望花满楼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却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好聚好散,让一切都停留在什么都没改变的时候——只可惜花满楼到底在想什么,他心里并不明白,至于疏远对方,他就更舍不得了。

眼看着花满楼一路跟着他们从擂鼓山,来到少林寺,又从少林寺,跑来了万梅山庄,温闻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有些烦恼——按照计划,他们随后还要去京城救皇帝的命,花满楼不会还要跟着吧?危险的事,他并不希望对方踏足其中,他只要像这些鲜花一样,静静的开在树荫下,纵无人欣赏也美丽依旧,这样就足够了。

“我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不过。”花满楼道。“你既然应了蔺霖的请求,随他来这万梅山庄做了客,作为朋友,难道不该也陪我回家一趟吗?”

温闻:“……”原来就连花满楼的友情,也少不了和朋友互相攀比啊!

不过,他并不讨厌花满楼的俏皮话,也不想拒绝他的要求,所以,温闻只是略作思考,就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好啊,这里距离你家已经不远,我可以先和你一同回去,然后再回来万梅山庄接蔺霖。”反正这里的环境蔺霖一定可以接受,西门庄主又是他游戏里的老朋友了……还可以问一问周舟,想不想要故地重游,还在游戏里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花满楼的小楼了,如今故地重游,想必一定会高兴的吧。

温闻这样想着,想到周舟的笑脸,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得畅快了起来。闻言,花满楼的神色却微微收敛了两分,转过头来看了看温闻的神色,随后,他若无其事的说道:“说起来,我以前一直以为,周舟一定就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了,却没想到,你和那位蔺先生,方才是倾盖如故的挚交啊。”

“哈?我们看起来很像挚交吗?”或许是因为蔺霖已经返回精神图景之中,而链接的那一头十分沉寂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此时身边只有花满楼在的,温闻根本没有任何顾忌,他难得坦率的对身边的人说道:“你和陆小凤是生死之交,肝胆相照,你会担心说话的时候会不小心惹怒他吗?你有过想要畅所欲言,却害怕一旦说出口,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感觉吗?虽然周舟只是个看不懂别人脸色的傻瓜,但有时候和傻瓜说话,岂不是和聪明人说话来得轻松?”

这一番话脱口而出,温闻只觉得压在自己心口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便被搬了开去——在周舟眼里,大家都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不该多加计较的存在,而兰澜一向很擅长忍让,因为在他过往的人生里,忍让就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自己的烦恼对于他们俩来说,一定无法理解,也很难有所认同吧?

“……我们本来应该成为更亲密的关系的。”他喃喃自语道。哨兵和向导的链接一旦完成,除非生死之别,很难得到解除,这岂是用一句简单的“友情”可以概括的关系呢?“我们原本应该像兰澜和和周舟一样,彼此信任,彼此保护,原本应当如此,只是……这样的事情,终究不是我想一想,就可以做到的。”

温闻的语气十分伤感,这其中蕴含的种种情绪,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简单的道理,花满楼自然不会不明白,因而他当即放弃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转而更温柔、更体贴的说道:“怎么会呢,即便是刚刚认识你们的我也看得出来,你们自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啊,蔺先生对待你们三个人的态度,与其他人如何能一样呢?质疑自己的朋友,这难道就是你该做的事了吗?”

温闻没有看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有些冷漠的说道:“……你只是不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罢了,更别提,你是个再好不过的好人,就算知道了其中的真相,也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因为花满楼总是那么体贴,那么温柔,哪怕对自己苛刻,也绝不会去苛求别人,温闻又如何不知道呢?

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做到这样宽容,是以也不会强求别人宽容。更何况蔺霖虽然长着一张柔弱美丽的面孔,性情却是他们四个人当中最为刚烈顽固的一个,温闻过去曾直面过他最愤怒、最可怕的模样,自然知道他掩藏在平静下的熊熊烈火,曾经有一刻,他以为自己最终会被这把烈火燃烧殆尽,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们最终还是握手言和了。

温闻叹气道:“有的时候,我最可怕的,是一个人曾经做错过事,哪怕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做出了更改,但过往发生的一切,仍然像蛛丝一般,一条一条的缠绕在你的身上,挥之不去,也无法反抗。”

花满楼宽慰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难道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仍是要死不悔改,才是好的吗?我倒觉得,人总是要向前看,那死死缠绕的蛛丝,其实并非是旁人的目光,而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肯原谅你自己的,其实就是你自己。”

“或许吧,因为我差点害死了他们,所以总是对此难以释怀。”温闻耸了耸肩,转过头望向花满楼的眼睛。“你不问我究竟做了什么吗?”

花满楼笑道:“如果你想要告诉我,我自然很愿意听,如果你不想说,倒也不必勉强自己。但是温闻,往事不可追,比起你一直为此郁结于心,我更希望你能和蔺先生好好聊一聊此事,或许,当你们坐在一起,面对面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事情并非与你想的一样。”

“那就借你吉言了。”听他这么一说,温闻心中暖流涌上,只觉得自己顿时又有了面对过去的勇气。无论如何,他们连塔都逃出来了,自己该做的也都做了,蔺霖就算还对当初的事情有所介怀,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仇恨他吧。

这样想着,他觉得风更清了,花更香了,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随着心境的变化而发生了改变。温闻正想问花满楼愿不愿意回屋陪自己喝上两杯,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恐惧的情绪,骤然涌上心头——

他的心跳顿时加快,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了。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隔着虚空落到了他的身上,令他如芒在背,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流下,温闻甚至来不及同身边的花满楼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就立刻转过身去,飞快的朝着蔺霖休息的客房跑了过去!

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情绪,而是蔺霖的情绪透过链接,传到了他的身上!

雪豹从精神空间里急奔而出,因为炸毛的缘故,看起来身体整个大了一倍。它一边发出低低的、警示的咆哮声,一边几下越过假山,从窗子翻进了蔺霖的屋子——向导还躺在床上,仍然沉浸在恐惧的梦境之中,因而眉头紧随,汗湿衾被。

见此情形,雪豹立刻扑上去,意图进入他的精神图景——然而,一张强大的精神屏障将它挡在了原地,有力的阻碍了精神体的脚步。雪豹不由暴躁的长鸣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咆哮。温闻迟一步翻过窗子,见自己的精神体绕着床铺来回走着,却全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没有敌人?蔺霖是做了噩梦?可是如他一般强大的向导,甚至能够主导自己的梦境,又怎么可能受到这样的惊吓呢?

没有办法,温闻只能命令雪豹,立刻去把周舟带过来——毕竟,就算对方再怎么不靠谱,此地也没有第二个向导给他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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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兰舟温蔺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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