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原到京城相距千里,若是走官道莫约要二十多日。
在一轮皓月高悬星河时,有队人马转过黄泥坡,簇拥着一只造价不菲的马车停在了悦来客栈门口。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有时并不是武功,而是一双毒辣老道的眼睛。
有点眼力见儿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队来历不明的马车定然不是好招惹的。
先从马车前窗下来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瞧着像是刚及冠的年纪,高且瘦,穿着月白长袍,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一张脸恰似国色天香的牡丹,分明一双多情目,可却让人一见便心生疏离,不敢多加亲近。
后下来的则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她或许不能算是个真正完美无暇的女人,但无论是谁也绝不能否认这不是个美人。
尤其是那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像是承载星河的夜空,万千星辉凝聚其中,瞧着虽是过于冷漠,可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启程上京的林家兄妹。
“悦来客栈。”
林诗音看了一眼客栈的牌匾,上头的字风吹日晒之下已变得斑驳,只勉强能认出是什么。
她蹙了蹙眉,心里似乎有些不解,然而到底没说什么。
只是林雪卿走过来时,左边的衣袖被悄悄的攥走了一角。
到底从没出过这般远的门,也没见过如此破的客栈,纵然心里知道这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可林诗音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心里难免生出几分不安。
一进门便看见几个做游侠打扮的江湖人,瞧着都很年轻,举手投足间也很青涩,显然不是什么老江湖。
林雪卿此行并不想多生事端,因而让人要的房间是整座客栈最偏僻的,也都是紧挨着的,以便出了事能相互照应。
夜半三更后,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砸在屋顶的瓦片,客栈的门扇,过客的刀鞘……化作杂乱无章的的乐曲掩藏死亡的到来。
一道雷霆猛地炸开,瞬间迸发的白光将天地照得惨白。
混着泥土的水洼逐渐失了原本的色泽,被流淌的血液侵吞,在倒下的尸体下化作一片猩红。
不远处的两只灯笼在风里飘摇,褪色已久的红纸上写着一个倒福,高处挂着的牌匾字迹斑驳到只能看出个形。
而在客栈二楼的拐角,有个瘦长身影正靠在墙上,无声无息像是一截壁花。
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壁花,会突然抽出一鞭子将旁人的脸抽的皮开肉绽。
“你可真会挑时辰啊,平白无故来扰人清梦。”
一道破空声在客栈里响了起来,从拐角甩出的鞭子像是一条灵蛇,咧着毒牙吐着芯,死死的缠着来人的脖颈。
先显露出来的是一双鸦黑的长靴,上头用金线绣着流云飞雪,它的主人穿着一件月白衫子,极高极瘦,打眼一看像是不知世事疾苦的富贵闲人。
然而正是这位富贵闲人站在拐角,猛地甩出一条鞭子扼住了徐也的咽喉。
“嘘,别出声。”
林雪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封禁的手势。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阶下囚,虽不知是何身份,可却嗅到了一点血腥味。
“你杀了人。”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林雪卿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然而他的眼神是冷的,没有一丝柔情。
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刑法律令的官员,林雪卿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人。
他几年前做御史南巡,沿路见多了江湖人争凶斗狠殃及无辜的事,心里早就对这些人没半分好感。
这徐也算是撞死路上了,就凭他身上背的人命,千刀万剐都是最次的。
夜里发生的事,睡熟的人是不知道的,没睡熟的人也不会平白无故来趟浑水。
一夜无梦,等醒来却听见雨打檐角。
林诗音梳洗后,便去隔壁客房见林雪卿。
兄妹俩一块用了素菜白粥后,便要接着启程。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诗音总觉得下楼时,那些人投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竟是畏惧中带着一丝敬佩。
“阿哥这是?”
林诗音看了一眼赶车的马夫,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很确定这个人是没见过的,况且长得也不像是个好人,更别说还鼻青脸肿的。
林雪卿笑了下,道:“这是倒是个上赶着的买卖。”
只这一句,变没了下文,显然是不想多说。
林诗音是个聪明人,她自然便知道这个新来的马夫怕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场雨似乎只在黄泥坡下,等过了山岗,便看见一片晴日。
这也是件稀罕事,半边晴半边雨。
跟随林雪卿去太原的人不少,都是一等一等的好手,话也不多,让人不禁怀疑这位大理寺卿挑人就是挑不爱说话的。
林诗音也这般想过,但她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小息的兄长,随即就肯定了这个猜测。
十几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只是还没京城,就看见城门口堵了一片的人,实在是吵闹。
林雪卿原是在睡,没过多久就被吵了起来。
林诗音头一次见到人的脸色能坏成这样,分明是极白的面庞可不知怎的却好似黑的。
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看见原本窝在锦衾里的人,风一样的刮出去,顷刻间就没了影儿。
林诗音连忙跟了出去。
“许季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雪卿扫了眼前面的人堆,一张脸又冷又黑,一看就知道在发难的边缘。
“回大人……”
没等那个叫许季的官差说完,就听见一个人在喊:“你敢!我爹可是户部尚书!”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蜂窝,不等林雪卿吩咐,跟在他身边的官差便冲进了人群。
惨叫声,训斥声,议论声,声声入耳,像是无形的一把刀,将乌泱泱的人群劈成两半。
林诗音刚走过来,就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被扣着,形态颇为狼狈。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则捏着折扇敲了敲手心,像与此没有半分干系,瞧着好陌生。
分别数年的差距在这一刻曝露,一切似乎没变,可一切又都变了。
千言万语汇在心头,可到要说的时,林诗音却像只锯嘴葫芦,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想,兄长他这些年在外一定受了不少苦。
只是这一个念头,就教林诗音的眼眸起了雾。
“诗音怎过来了,快回马车上,咱们这就回……”
林雪卿刚一转身,就看见林诗音正红着眼,几颗泪珠要掉不掉。
他原本要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有些无奈的拿出一方手帕,给她擦了擦泪。
林雪卿温言哄道:“怎就哭了,谁惹我们家小姑娘?”
纵然他执掌刑狱律令,手上沾满了恶徒的血,人人都道是冷面观音,可面对相依为命的妹妹,却仍然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想家了,一时伤感罢。”
林诗音拿帕子抹了泪,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
她没说方才在想什么,只是含糊混了过去,可心里却暗暗发了誓。
等过了城门口,入眼一片繁华,到处是锦衣华服的贵人。
因手里抓了个江湖败类,方才又扣了两个纨绔子弟的缘故,一行人先去了刑部。
毕竟是平头百姓,林诗音并未进刑部,而是留在马车里,在外头等候。
而作为大理寺卿亲自押送过来的囚犯,刑部有几个好事的官员暗搓搓的来瞥了一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得如此倒霉,竟犯在这煞星头上。
这不看不晓得,一看就发现被送来的三人里,有两个是京里有名是纨绔子弟。
几位官员面面相觑,秉着来都来了的念头,又想跑去看冷面观音。
但这次没成,那冷面观音如今正陪着端王说话,同行的是瑞安侯府的小侯爷,这三个人里可没一个好说话,要是冒然前去,准得不了好果子。
“本王听人说你这次去了保定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端王待赏识之人素来亲厚,他够聪明也有手段,麾下又多能人,若不是太子早立,这储君之位指不定鹿死谁手。
“回殿下,只是一点家事罢了,说不上是什么要紧事。”
林雪卿并不打算淌端王的水,他乃是大理寺卿,天然的保皇党,一向只效忠龙椅的主人。
而当今圣上身子骨硬朗,若不出意外,还有十几年好活。
几个来回后,端王见林雪卿实在油盐不进,便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而和他同来的小侯爷却还留在刑部。
“兄长可算是出来了。”
一出刑部大门,便有人拿着两串糖葫芦迎了上来。
林诗音素来心细,记得林雪卿爱吃甜食,她方才见有人在卖糖葫芦,便自作主张买了几串。
拿了一串糖葫芦走后,林雪卿道:“等久了罢,走,咱们回家。”
说着便要走,似乎是将一旁的小侯爷忘了个干净。
而那小侯爷也是,不知为何红了耳朵,一双眼左看右看就是不敢朝前看,平白忸怩起来,不敢说半句话。
林雪卿瞥了一眼这位瑞安侯府的小侯爷,两道弯月似的眉毛拧了一下,本就没有几分温情的面庞瞧着越发不近人情。
小侯爷来征个名,名字有了立马下一章【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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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满船清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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