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和AI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会产生感情并受其影响,而AI永远保持着绝对的理性。
白雪卿从王座上起身,他很少做出其他举动,每次投影出来的形象几乎固定。
江玉燕偶尔会觉得那个王座并不是权利的象征,而是针对白雪卿的一种无言的束缚。
这种想法很突兀,甚至不应该和数据构成的AI联系到一起。
但不可否认,江玉燕曾多次怀疑过白雪卿并不是单纯的AI。
这是一种不能用科学解释的直觉,没有任何逻辑理论可以支持。
可这个世界本就有许多不能单纯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不是吗?
“我记得我教过你很多次了,这个世界上最靠谱的人永远是你自己,哪怕是我也存在被其他人控制的可能。”白雪卿走到了江玉燕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是极其愚蠢的行为,这相当于一场豪赌,你能考虑一切因素来计算获胜最大的方案,但只要是计划就会存在变数。”
越是靠近窗户,照进屋里的阳光越强烈,AI投影的形象于是变得十分模糊。
白雪卿倒是不介意他的身形变得虚幻,就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
但江玉燕却猛地拉上窗帘,将温暖刺眼的阳光隔绝在浅色的窗帘背后。
窗户并没有完全关上,外面似乎是起了大风,吹进屋里来的风有些急促,将图案简单的窗帘吹鼓起来,几乎要将江玉燕整个人包裹住。
白雪卿没有多少反应,被风吹乱的窗帘川穿过他的身体,忽然一个摆尾,将边缘点缀的珠串摔到江玉燕的脸上。
江玉燕忽然笑了起来,她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十分尖锐,极具侵略性:“可英雄救美这种老套情节流传几千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是吗?”
她并不否认她的心思,但比起风花雪月,还是功成名的吸引力更大。
江玉燕伸手牵住白雪卿的衣袖,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从爱的土壤里成长的萌芽确实不够茁壮,一个被忽视被利用,就连得到的温暖都是用代价换取的小孩走向犯罪的深渊似乎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一直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如果我真的走向那一条路,你会成为我最大的王牌,我能很轻易完成某些犯罪行为,但你应该试着相信你自己,尽管你是个不讲究感情的AI,可你一直把我教的很好不是吗?”
白雪卿于是不说话了,他只是盯着江玉燕那只抓着衣袖的手,似乎在思考某些东西。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曾开得如火如荼的石榴花只留了一地落红,枝头最后一点颜色经风一吹也便簌簌落下。
U大早在六月份就开始放暑假,七月份还留在校园里的学生是少数,而家住本地的学生更是一个不剩,大都回家去陪伴父母亲人。
小鱼儿和铁心兰还留在黎城,他们一方面在确认江玉燕给的U盘里存储的数据是否真实,另一方面也在调查江玉燕这个人。
私家侦探用了五六天就将调查结果发了过来,将近十页的调查报告,道尽了江玉燕过去的十几年经历。
尽管早有耳闻,但在面对这份无比详细的调查报告时,铁心兰和小鱼儿一齐沉默下来。
和他们预想的并不一样,江玉燕的过去平淡且简单,十二岁以前,她是一个小镇姑娘,有一个很爱她的母亲,过着并不富裕却幸福的生活。
她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过着从家到学校这种两点一线的日常。
私家侦探发过来的资料里还附带了江玉燕以前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梳着高马尾,站在一所略显破旧的学校升旗台上,手里拿着一张奖状,笑容很青涩,看起来就是个性格腼腆的小姑娘。和小鱼儿他们在U大图书馆里见到的江家二小姐除了五官相似之外,让人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变故发生在江玉燕十二岁那一年,她的母亲患上了重病,尽管有政府补贴作为帮助,可疾病一直是人类生活史上最耗钱的地方。
疾病拖垮了这个贫穷的家庭,也带走了江玉燕的母亲。
她也正是在那一年来的黎城,怀着对亲生父亲的濡慕踏进了江家的大门。
江家的男主人江別鹤靠妻子起家,因而江家的财政大权其实把控在江夫人的手里,两人生有一个女儿,名叫江玉凤。
江玉燕其实是江別鹤一夜风流的产物,她是个出身不光彩的私生女。
在江家有正儿八经的大小姐的情况下,江玉燕在江家的处境并不好过,她虽有小姐的名头,但人人都知道她真实身份是什么。流言蜚语有时候比单纯地暴力更能损害一个人,尤其这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姑娘。
铁心兰是一个心善的姑娘,看到这便觉得很窒息了,她几乎不能想象江玉燕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并且成长为现在这个优秀模样。
小鱼儿拍了拍铁心兰的肩膀,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将江玉燕从这种处境里救出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江玉凤。
人在泥沼中挣扎需要勇气,也需要外力的帮助。
私家侦探并没有调查到江玉燕和江玉凤之间的纠葛,他只记录了最后的结果,即江玉燕在江玉凤的帮助下离开江家去学校住了,一直到她考上大学。
小鱼儿仔细看过一遍后,皱着眉毛说:“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你看这,虽然说江玉燕是上初中的时候才认祖归宗,可实际上她的母亲在她刚上初一的时候就走了,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到认祖归宗,这期间有一年的空白。不只是这一年,她似乎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尽管用文字表达出来不明显,毕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不是连续出现大片空白,只是偶然出现,看起来确实不明显。”
“你怀疑江玉燕背后有人指点?”铁心兰很快反应过来,她顺着这条思路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如果是这样也说得通,但这其实和我们要做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们的目标是江別鹤,甚至从这一点出发的话,给我们提供证据的江玉燕还是我们的朋友。”
虽然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利益交换,他们获得江別鹤的罪证,江玉燕得到两个承诺,但铁心兰心里清楚,不管怎么算还是他们这边占了便宜。
这或许也是江玉燕的目的之一,毕竟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就是人情。
但人情这种东西可大可小,说到底还是要看当事人是怎么认为。
看了一夜的股市走向,确认江氏的股票持续走红后,江玉燕顺手发了一笔尾款出去,然后就点下了关机键。
投影仪仍然开着,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白雪卿闭着眼坐在王座上,支着一只手托住侧脸,看起来就好像他也觉得疲惫,正在休息。
AI是不会觉得累的,会觉得累的是人类。
它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是为了驱散这间屋子里的孤独。
“我想看看他的资料。”江玉燕忽然说道,她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小鱼儿和铁心兰已经通过私家侦探调查到我过去的经历,虽然不清楚他们多久才能发现那份资料真正的漏洞,但我想在此之前,他们对我的态度会变得友善许多。”
钉子已经埋下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用得上。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做其他打算,以免到最后完全没有退路可走。
江玉燕放下保温杯,她转头看向白雪卿:“明天,不,还是后天吧,我们一起去京城,你觉得怎么样?”
她如此询问,只字不提接下来要做什么。
白雪卿睁开眼,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像是融化的黄金在烈阳照耀下产生的光泽,透着一种无机质独有的冷感。
空调吹风的声音在屋子里盘旋,在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成为耳边唯一的旋律。
白雪卿于是说:“这样看来你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只是江氏真正重要的人并不是你的父亲,而是江夫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而要让江氏走破产程序的话,你去京城就一定要去见他了。”
他没有提那个名字,正如江玉燕也只是随口一提,就继续要求看对方的资料。
江玉燕没有说话,只是拧紧保温杯的盖子,踩着拖鞋上了床。
白雪卿于是知道这是不想继续交谈的意思,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过去一样,说:“晚安。”
滴的一声,投影仪上的蓝光逐渐熄灭。
江玉燕忽然问:“你觉得我改个名字怎么样?”
蓝光彻底熄灭了,屋里只剩下空调的吹风声。
江玉燕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闭上了眼睛,她在心里小声说:“晚安。”
于是沉沉睡去,直到东方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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