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僻静处的小巷总是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它们或许平平无奇,或许暗藏杀机,或许是痴男怨女的一方绣帕,或许是江湖游侠的半截残刀,无论是哪一种,皆不愿曝露于天光之下。
沾了雨的红袖在昏暗的天光下像暗红的血,如同活过来般在年轻的皇子身上游弋。
萧雪卿站在一处檐角下,半靠着老旧的墙,像一片朱红的剪影。
他扯了一下衣袖上的珍珠,如狐妖一般美艳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中如最绮丽的幻梦。
无论是何种身份,哪怕是最清心寡欲的苦行僧,只要他曾见过萧雪卿一面,便绝不会忘记这位见人三分笑的中宫嫡子。
悬镜司直属梁帝,夏冬作为悬镜使也曾随首尊夏江出入宫廷。
她是见过萧雪卿的,记得他那张堪称祸水的脸。
螺市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段,这儿多的是青楼楚馆,到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
在烟花之地遇上萧雪卿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位见人三分笑的皇子是个爱玩弄人心的恶鬼,一旦被他抓到了把柄,便会成为他消遣的鸟雀,再也逃不出他编织的鸟笼。
夏冬很清楚,悬镜使的身份并不能作为逃离鸟笼的钥匙,反而有可能成为恶鬼捕捉飞鸟的缘由。
她曾见过的,见过这位看似无害的皇子是如何一步步敲掉猛虎的爪牙,将其驯养为无害的大猫。
眼睛是偶尔会是欺世盗名的骗子,在复杂的人心面前,它所看见的终究是冰山一角。
越是美艳的花朵,越可能藏着致命的毒。
美貌是利器,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是死在色字之下的。
萧雪卿在雨中走了许久,偏又不爱打伞,这浑身上下便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暗红的衣摆止不住的滴水。
蛰伏在枯叶下的毒蛇抬起了尖尖的脑袋,朝着它的猎物一下又一下的吐露出信子。
萧雪卿像打量一件有趣的物件般,隔着一条窄窄的巷道,用这种目光打量了油纸伞下的悬镜使夏冬。
他沾了雨水的脸颊几乎没有血色:“是夏冬大人啊。”
夏冬撑着伞,走进了小巷。
她警惕的看着这位似乎落难的皇子,轻易不肯落进他编织的囚笼,成为一只折翼的飞鸟。
红袖上的珍珠被扯了下来,绣娘用金线织成的鸟雀坏了身形,带着缺口陷入了暗红的血泊中。
萧雪卿将扯下的珍珠拿到夏冬的面前,暗红的衣袖落到了她的手上,带来一阵凉意。
他本就上挑的唇角又往上跑了一点:“本宫听说夏冬大人还在查赤焰旧案,可真巧啊,本宫手上也有些赤焰旧案的东西。”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虚无缥缈的鬼魅,而是深藏在皮囊之下的人心。
有些事,明知是陷阱却无法逃离。
颜问被守夜的宫人叫醒时,入耳一片雨声,有一二箫声掺和其中。
他揉了下眼,仍有些睡意:“怎的了?”
殿下又整出幺蛾子了?
宫人回道:“回大人,殿下在书房等您。”
颜问洗漱过后,醒了一点精气神,取了件外袍披上便往书房去了。
他在一片灯火里,瞧见了树人院的女魔头夏冬。
颜问残存的几分睡意顿时跑了个干净。
萧雪卿在这两人寒暄时,从书房的暗格里寻了个盒子出来。
“虽少了几处,但也足以拼出赤焰旧案的真相了。”
盒子摆到了夏冬的面前,里面放的皆是与赤焰旧案有关的物件。
颜问并不知晓前因后果,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夏冬的价值。
悬镜司:堂上明镜,堂下利剑,以不介入党争为铁则,是为帝王私器。
而悬镜使夏冬,她是赤焰军前锋聂锋的未亡人。
如此微妙的身份,只要设计妥当,便会成攻陷悬镜司的缺口。
等夏冬看完盒子里的物件,她的眼睛都红了:“景瑆殿下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萧雪卿也不打算卖关子。
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啊,为什么不敢相信呢?”
悬镜司这把属于帝王的利刃,但凡是个有点野心的皇子都想收为己用。
夏冬冷笑一声,目光似乎一把剑,笔直的戳到萧雪卿的身上:“景瑆殿下是觉得这些便足以策反夏冬么?您未免过于自负。”
真是明晃晃的阳谋,甚至连掩饰都不愿意。
是恶鬼得到了足以折断飞鸟羽翼的利刃,还是他已经将飞鸟囚禁在了笼子里赏玩?
夏冬的心在这一刻落进了谷底,可随即又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狂跳不止。
如此完整的证据,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在脑子里疯长,以无法控制的架势袭击了夏冬。
她的声音似乎在颤抖:“殿下您是不是见过了赤焰……”
萧雪卿揪起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有只橘猫从角落里跑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肯定了夏冬的想法:“本宫已见过了残存的赤焰旧人,知道了属于他们的真相。”
赤焰军谋逆一案就是个因帝王私心而生的血案,只要拿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便可凭凑出整个真相。
颜问听到这,便猜到了萧雪卿的打算。
他将一杯清茶放到了夏冬的面前:“夏冬大人您似乎不太冷静。”
情爱是把双刃剑,能将敌人与自己都割得支离破碎。
也许是苏醒过一次的缘故,萧雪卿的阈值一直在往上跳,处于一个很活跃的状态。
519紧张的盯着系统分屏,生怕他家宿主二次苏醒。
所幸,直到次日天明,萧雪卿的阈值仍然稳定。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萧雪卿昨夜密谈后,便染了寒气,这一大早便在喝姜汤驱寒。
虽借着赤焰旧案拉拢了夏冬,在直属帝王的悬镜司安下了一根暗柱,可萧雪卿仍打算挑起悬镜司与六部的争端。
浑水摸鱼这种事,当然是水越浑越好。
颜问来的时候,萧雪卿正坐在被花木围绕的游廊里,支着一条腿,大半个身子都落在高悬的灯笼底下,披了一层红烛光。
他大概在想着什么,一副散漫模样,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怀里橘猫的背,身边的几只幼猫正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颜问在萧雪卿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那头的灯笼倒是不曾点上,只仗着不算昏暗的天光,拿着一支缀了流苏的细棍,正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那几只幼猫。
有只较为肥硕的橘猫从一处檐角窜出,十分蛮横的撞进了萧雪卿的怀里,将另一只橘猫挤出去。
它像是受了委屈,一边扒拉萧雪卿的衣袖,一般喵呜喵呜的叫,碧绿的猫眼里都是不满。
萧雪卿回过神,抱起这只橘猫,掂量了几下,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些重了,看来近几日得叫宫人少喂些吃吃食了。”
颜问接了过去,蹭了蹭橘猫柔软的肚皮。
他的左脸忽然被拍了一爪子,留了点红印:“桔猫本就易肥,臣看得出来殿下派去照顾它的宫人确实是挺上心的。”
十只橘猫九个胖,殿下这只能压塌炕。
萧雪卿皱了下眉,道:“过几日,叫上夏冬和豫津,咱几个一道去苏宅走走。”
忽然想起来,还没确定靖王知不知道梅长苏的身份。
应是不知道罢,就他那缺根筋的脑子,要是知道了梅长苏的身份,怎么能如此镇定。
颜问应了一下:“行,不过臣过几日会去大渝一趟,殿下可不要趁机惹麻烦。”
许久未见了,也该去大渝走上一遭。
萧雪卿充耳不闻,另起话头:“一盘棋以棋子和执棋者构成,谨之你说陛下何时才能意识到,他已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控者。”
廊下的芍药花已被雨水打落花瓣,那浓郁的红色在淌在雨水中,竟有几分刺眼。
萧雪卿望着这抹红色,唇角仍挂着惯有的弧度。
他的话题一下子从棋盘,跳到了另一个地方:“再过几日,便到了本宫的生辰,早些年陛下便命人修了先帝的旧宅。”
帝王的旧宅往往被称作潜邸,本身便是堪比东宫的恩宠,能住进这的皇子无一不是样样拔尖儿的人物。
萧雪卿眯了一下眼,细长的眼睛半阖着,瞧着像是笑着的狐狸面。
他语气有些微妙:“颜问你说,他的制衡之术是不是打算用本宫身上?”
加冠封王的皇子便有资格参与朝政,亦有资格被执棋者当做弃子。
颜问想了想,说:“中宫嫡子亦是皇子,不过是身份更为尊贵罢了。殿下忘了,当年祁王何等声望,不也一样死于帝王的猜忌。”
九五之尊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有几个皇子不为其心动?
死亡这种东西,在皇族不过是件司空见惯的事。
要笑到最后,除了要有能力有野心,最关键的便是要有运道。
“对了,本宫记得最近出了个大案,似乎是交给了靖王去办。”
萧雪卿拨弄了一下衣袖,从金线绣的花木上捏起了几根猫毛。
他笑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趣事:“你说,若誉王知道梅长苏是本宫的人,他还能笑得出来吗?”
放假啦!放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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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赤焰问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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