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日落夜深,言无咎被请到农家吃酒。

浑黄米酒倾倒于带着裂缝的瓷碗中,茫然无措的妇人还有幸存下来的稚子三五偎成团,她们没有人敢落单,整个村落剩下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却连一间堂屋都没填满。

这个瞬间,她们庆幸于存活下来,也为自己的未来惶惶不安。

言无咎拿着酒碗,同她们一起迷茫。

他见过斗转星移,见过沧海桑田,也见过历史洪流作用下平地而起的高楼,可当他自高空坠落,落到众生中间,却不敢见众生之苦。

马蹄飒踏声打破如今的寂静,妇人慌慌张张想要灭掉堂屋中间点着的灯,被言无咎制止。

“不要害怕,”他语气温和,“是我的同伴。”

妇人仍在发抖,却默认他的话,又回到一边,抱住自己的孩子沉默不语。

她们最擅长也不过沉默的接受命运带来的安排。

言无咎看见东方风尘仆仆的身影,主动招呼道:“东方,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东方盛点点头:“不出言大夫所料,已悉数解决。”

他先是看向言无咎,见他端坐在高堂上,视线触及他的腿,不知为何眼中似有不满一闪而过,紧接着扫过在座众人,有妇人好奇,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先是被他同样俊美到锐利的样貌所慑,紧接着,又被他如刀锋般冰冷的眼光吓到,匆匆低下头去,身子抖得更厉害。

她不知道等来的究竟是福……还是又一次的灾殃。

东方盛方才策马,身上的血腥气已去了大半,唯有杀气难以平息。他深吸两口气,缓下声音道:“我等已将那些贼寇全部杀死,一个不留,诸位接下来大可安心了。”

听见他这话,众人先是怔怔,彼此之间相互无言,继而反应过来,握着相近之人的手,终于不再压抑心中悲痛,悲恸声惊起停在树梢上的大片乌鸦,它们在半空中盘旋,在无枝可依时远去。她们为死去的亲人而悲恸,也为活下来的人庆幸。

接下来的路再艰难,这些人也会擦干眼泪继续咬牙坚持下去。

待众人擦干眼泪,就为言无咎和东方盛打扫出一间屋子歇息。

两人独处时,言无咎脸上露出忧虑之色:“也不知这些妇人日后要怎样过活。”

反而是东方盛神情更坚定:“言大夫小觑她们了。天灾**,只要没有夺走她们的性命,她们就可以再度站起来,继续坚韧的生活。”

他自同样的境遇之中苟延残喘,最能明白命如草芥的人,生命也会如野草一般顽强。

言无咎一愣,想起什么似的,释然道:“的确,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他想起祭祀时祈神的歌谣,变成打猎时射出的箭矢破空的喧嚣。赤足在泥土中长大的人,也会像生养他们的这片土地一样,坚毅、顽强,在风吹雨打中亘古不变的传承下去。

这才是人,这才是这片土地酝酿出的文明。

东方盛见言无咎神情变得轻松,终于重新将视线放回自己身上,眼中也生出笑意。

他听见言无咎关切问:“你此行可还顺利?”

这一问就破开了他的话匣子,东方盛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十分顺利,先生真是算无遗策,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您的预料之中,我按照您的吩咐行事,毫发无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您不仅有神医只能,还有将领之才……”

他已经佩服得又称言无咎为先生起来了,言无咎听不得这种真情实感的彩虹屁,连忙制止:“此计全赖你武功高强才得以实施,我不过窃伟人之智,算不上将才……不说这个,你的伤口可有裂开?”

东方盛感念他还记得自己的伤口,不知怎的头脑一热,就豪放的拉开衣襟露出在烛火中也盈盈生辉的胸膛:“先生请看,伤口尽然痊愈了。”

言无咎:……嗯?这个发展是不是不太对?

东方盛听见言无咎语速变快,耳侧依稀升起薄红:“将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这时,赧然后知后觉升起,他一边系衣带,一边小声道:“这衣服上沾了血,我本也想换下来的。”

恰逢有人敲门,小声告知大家烧了热水请壮士们洗尘。东方盛推辞不下,只好接受,转头看见侧躺在榻上的言无咎。

他柔顺发丝落在身侧,原本雪白脖颈沾染不少尘沙,手上也沾染了绿色的藤蔓汁液,再不见如玉一般的肌肤,竟让人觉得有些碍眼。

“言大夫可要沐浴?”

言无咎:有点想洗,但是又有点要面子。

“我……我正要出去再烧一些水,言大夫要帮忙的话,只要唤我的名字就好。”东方盛忙道。

人家忙了一天,我洗个澡还得再叫人出去……不太好吧?

虽这样想着,言无咎还是带着羞愧感道:“有劳。”

“这算什么。”东方盛摆手,结果出门之前又是一个横抱将他从床榻上搬运到放在浴桶边的椅子上,还再次叮嘱:“言大夫若有吩咐,定要叫我。”

言无咎:“知道了。”

等人终于出门,言无咎长吁一口气,看向自己一双瘦弱手臂。

方才……在那些妇人放下警惕,发自内心感谢他们之时,言无咎忽觉周身涌上一股力气,很是熨帖,只是还在人前不好显露出来,故而不动声色,如今倒可以试试这股力气是不是错觉。

言无咎试探着用看似孱弱的手臂支撑起身体。

哇!身轻如燕!

言无咎试着双手交叉在凳子上跳起霹雳舞。

哇!帅气异常!

言无咎单手撑住凳子做一个ENDING的大动作。

哇!绝佳收尾!

言无咎剥掉自己的衣服将自己泡进浴缸里。

嗯嗯,很是滋润。

他搓着自己没什么知觉的腿开始沉思:这股力量虽小,但也是一个契机——让他发现未来努力方向的契机。

救下的人倘若真心感谢他,就能为他提供力量,这种力量积累起来,总有一天能达到他想要的那个刻度,助他回他应在之处。

想到这里,他看向门外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为什么救下东方之后没有感觉到有力量增加呢?

随后他想起来:哦,是他先将对方砸死的。也就是说先杀人再救人是行不通的?即使对方不知道也不行?

那么这就不是感谢产生的力量了……还有什么可能呢?

水越洗越凉,已经不适合思考了,言无咎决定起身给自己擦干,结果在试着撑住浴桶边沿坐起来的时候,因为手心打滑而不受控制的扑通一声坐回浴桶内,溅起巨大水花,声音响到言无咎放弃抵抗。

果然,下一秒守在门口的东方盛焦急的声音响起:“言大夫?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然后,还不等言无咎回答,对方就:“失礼了,我进来了!”

言无咎:朋友,你压根就没想留给我拒绝的时间对吧?

躺在浴桶里面色平静假装死尸的言无咎与神情焦虑想要直接上手捞他的东方盛目光对视,不知为何东方盛从言大夫眼中看出一种求死感。

是错觉吧,东方盛眨眨眼,果然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只有言无咎伸出的一只细瘦手腕:“劳烦你拉我一把。”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也很像是拜托你放我一马……东方盛怕言无咎受凉没有细想,一只手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拽过一旁搭着的浴巾,眨眼的功夫就把人包得严严实实送回床上了。

“言大夫刚刚……可有受伤?”他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询问刚刚那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问言无咎在没遇到他之间究竟是怎么洗澡的——如果他真的问起,言无咎就要现编瞎话,说多错多了。

好在他是个不爱戳人痛处的好孩子。言无咎被包成一条蚕仰面躺在床上时这样想到。

好孩子窸窸窣窣脱掉了衣服,好孩子随便将衣服搭在一旁架子上,好孩子没换水直接进浴桶了。

言无咎:!!!

你不换水吗?你刚刚不是说你去烧热水了吗?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言无咎看着高耸的房梁,好像猫看见了遍布星辰的宇宙,陷入找不到尽头的呆滞与思考之中。

……

许是在有其他人的房间里泡澡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东方盛同言无咎搭话:“言大夫,再多说说你读过的书好吗?”

言无咎侧头看他一眼,就看到他掬水浇向光洁的后背,那后背还是他捏出来的,他非常清楚其肌肉走势和手感。

把头扭回平躺的姿势,言无咎声音平静,对于被当成点读机这一情况没什么意见:“你想听什么?”

“我不知道……”东方盛声音放轻,“那些历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我都很想听。”

言无咎想想,“好罢,那我同你讲《论语》好吗?你可读过此书?”

在得到否定回答之后,言无咎缓缓开口——

在言无咎平缓的声音之中,东方盛看向藏在自己衣袍中的那本《葵花宝典》。

是啊,恶政之下,又怎能求生出良民呢?

无咎讲的是尧曰篇,子张问政,孔子提出尊五美,屏四恶。结果到东方耳朵里只听到了恶。

无咎宝前期没啥心眼子,实际上是一个爱苍生不爱人的状态,后面会变,不过总体上不是大善人……大概是善良中透露着一点邪恶那个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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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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