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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之时，飞禽走兽俱都找好了过冬的地方，蛇虫鼠蚁也早有了栖身之地。
少有动物会在这样的季节离开巢穴，夜晚便也显得格外漫长、寂寥。
柴房外是一处放置着杂物的草棚。芒青抱臂倚在不远处的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倘若忽略她脚边躺着的一排昏迷不醒的江湖好汉，这样的场景倒是很有些画中之人的意趣。
林诗音走过去，年轻人听到脚步声，抬目看来。
她直起身，偏过脑袋瞧了瞧，似乎也并不因为她只身一人地回来而感到惊讶，只是很平静地询问，“我送夫人回去？”
林诗音露出了一点浅笑，“好。”
停顿片刻，她又说，“多谢你。”
芒青仿佛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一般，神色如常，略点了一下头。
林诗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会同龙啸云和离。”
她没有在这时候提起她的孩子，也没有评价龙啸云和李寻欢的所作所为。因为林诗音已下定了决心，无可转圜。
她不想听到旁人说出类似“为了孩子”的话语，也不需要他们帮她痛斥龙、李二人。
林诗音花了十二年，终于让心头的疮疤开始愈合。
她迈出了第一步，从今以后，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直到走过漫长的冬季，彻底迎来明媚的春光。
芒青笑了。
她说，“那不是很好吗。”
林诗音也笑了起来。
彼时，她还并不能理解这个笑容的含义。
她只是从少年人的话语之中汲取到了一点勇气，于是脚步也变得更加坚定。
……
林诗音回到了她的小楼。
年轻的侍女焦急地迎上前来，叽叽喳喳地询问个不停，和一众仆从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主人向屋中走去。
林诗音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她瞧见了芒青。
少年人孤身一人，站在昏暗的梅林边，身形也仿佛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林诗音的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下一刻，年轻人便上前一步，主动走进了明光之中。廊前灯笼温暖的光晕打在她身上，也映出了年轻人眸底清浅的笑意。
芒青挥了一下手，林诗音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这个动作的含义，也学着她的样子摆了摆手。
那抹倩影终于隐没在了门扉之后，芒青缓缓退了一步。
黑暗重新包裹住了她，眼底那抹未散的笑意也因此显得不再温暖、和煦。
倘若叫当代饱读影视文学的年轻人来看，必定能心头一咯噔地意识到这是主角黑化前的必备流程。
但很可惜的是本第四天灾武侠同人文还没有进化到有破次元壁的可能，因此，也就无人能够提示即将或者已经惨遭玩家毒手的反派npc当心了。
＊
上半夜，站在这里的是李寻欢。该倒霉队友也因此不幸成为了坏蛋刷江湖声望值的业绩之一。
下半夜，不速之客变成了芒青。
但玩家显然要比李寻欢幸运，并没有在此地遭遇武林正道人士的诬陷和围殴。她甚至还有人证。
林仙儿的肢体动作很僵硬。
任谁三更半夜在家里遇到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不怎么讲武德的访客都不会很开心。尽管她年轻、俊朗，足够让大多数人都为之卸下防备。
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林仙儿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一瞬。
旋即，这个绝对无愧于江湖第一美人称号的江湖第一美人便呼出了一口气，松懈下肩脊，靠在来人怀里，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她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好奇神色，仰头询问道，“你是谁？”
芒青轻轻松开了那只桎梏她皓腕的左手，视线从漂亮小姑娘的头顶一滑而过，回答道，“芒青。”
得到答案，林仙儿脸上那抹佯作的好奇褪去了。
她看起来并不因为这个陌生的名姓而感到惊讶，反而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轻轻眨一下眼，似乎有点小小的得意，“我猜，我应该不用再作自我介绍了？”
芒青笑了。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林仙儿，又环顾了一圈冷香小筑内的陈设，忽然问，“不请他进来坐坐吗？”
林仙儿困惑地歪了一下脑袋，茫然道，“什么？”
芒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半晌，若无其事地松开手，不走心地找了个借口，说，“嗯……被你邀请吃晚饭的那个人？”
林仙儿睁大了眼睛，模样瞧起来颇像一只漂亮又名贵的波斯猫，“可是我原本只打算一个人吃呀？”
她看了看桌子上唯一的一副碗筷，苦恼道，“我才把盘子摆好，庄主就派人说今晚梅花盗要来，让我暂时搬出去。现在饭菜都冷了，真是浪费。”
芒青含笑看着她，附和地说，“还好梅花盗已经被抓住了。”
听到这样的话，林仙儿禁不住咬了咬唇，纠结地说，“但是、但是……”
芒青困惑地稍扬起眉头，以示自己愿意倾听。
林仙儿道，“我总觉得小李探花不会是那样的人。或许……”
美人蹙眉，总是分外引人怜惜。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点忐忑与犹疑，道，“或许他是被人陷害的。”
芒青没什么意味地“啊”了一声，说，“这句话最好不要让龙庄主听到吧。”
林仙儿愕然道，“为什么？”
芒青看她一眼，有些奇怪地笑了，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反应怎么会这样大，“因为龙庄主和小李探花是结义兄弟啊。听到这样的话，估计又要难过一阵了。”
林仙儿张了张嘴，低下头，沉默片刻，忽然说，“难道你也觉得李寻欢就是梅花盗吗？”
芒青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滞，对上漂亮姑娘的目光，又很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地笑了起来，话语却略有些古怪的尖锐，“难道我觉得不是，他就能被放出来吗？”
林仙儿焦急道，“但是我们……我是说你。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李寻欢被、被……”
她似乎根本不愿将那最坏的情况说出来，好像这样做，事情便不会发生了一般。
芒青扯了一下嘴角，道，“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林仙儿咬了咬唇，花瓣一般艳丽的唇瓣便仿佛是被捻出了花汁，因此变得更加动人。
她的神情懵懂，说出的话语也天真得令人发笑，“他们之所以抓李寻欢，是因为觉得他为梅花盗。我们只要让他们知道梅花盗另有其人，不就好了吗……”
话音落下，芒青不禁一愣。
林仙儿却没有注意到面前之人的不对劲，喃喃道，“可是我听人说，心眉大师和百晓生明日就要到了。他们一来，小李探花就会被带走的，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芒青的动作略微一顿，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般，反问道，“心眉大师？”
“是呀，就是少林掌门心湖大师的师弟。”
芒青的面色陡然变得难看下来。
她抬目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明的天色，咬肌有一瞬间的绷紧。
林仙儿不由黯然地低下了头，问道，“我们是不是，救不了小李探花了？”
芒青没有说话。
林仙儿仰起脸，那张俏丽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面庞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你、你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芒青沉默半晌，看着她，“如果某件事情只有一个人做，会被称为选择。如果那件事情全天下人都在做，就会被称为正义。”
但是如果让玩家来做，叫走剧情。
林仙儿呆立当场。
芒青瞧了瞧npc的脸色，觉得数据小人估计还得头脑风暴上一会儿。虽然建模确实权威得过分，但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给队友送早餐。
虽然从人物设定上来看不是不可行，但难道真有人顶着饥饿debuff三天还不会饿死吗。总感觉有些不妙。
少年人毫不留恋地翻窗走人，将那栋颇有些年头但仍旧雅致非常的建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窗边昏黄的烛火映出了屋中人纤细苗条的身影。
她站了很久，直到灯火投射的影子都似乎变得扭曲、膨胀了起来，才终于转身离去。
＊
仓廪实而知礼节[1]，贫苦的人家为了生存，是无法讲求精神上的追求的。
祠堂的牌位早就不知被什么人捡走了。或许是将这上好的木料拿去卖钱，换一袋苦巴巴的粗盐；也或许是用它们生一场热腾腾的炉火，以捱过这难耐的长冬。
阿飞不知道从哪找了一卷破旧却很厚实的草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芒青的脚步声稍一靠近，狼便立刻警觉地醒了过来。
祠堂的大门推开，一笼热气腾腾的蒸饺递到了他的面前。那张漂亮又俊俏的脸凑近了，阿飞嗅到了她身上陌生的味道。
野兽的嗅觉总是很灵敏的。狼闻到过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气味。
清晨时分，山间会萦绕着草木与泥土的湿润气息；正午时分，街市上会充斥着食物和酱料被热油烘炒后的香味。
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味道。木工的身上有木屑的气息、铁匠的身上有金属的气息、渔民的身上有海水的气息。
但阿飞却从来没有闻到过芒青的味道。
她像是一个过客，穿行在尘世的喧嚣与烟火之中，却不会因为什么人或事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芒青鲜少展露出自己的偏好，就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物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阿飞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却已经凭借直觉感受到了本能的不安。
狼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离那个人坐得更近了一些，抽出了纸包内那双用两个铜板换来的筷子。
他没有再说什么不欠人情的话了。这样的言辞讲得多，而又从不加以兑现，便会显得轻浮。
阿飞只是悄悄地将蒸饺的味道记在了心里。
一个有本事的人总是不会缺钱花的。阿飞的口袋一点一点地鼓起来，但他仍旧穿着那件破旧、单薄的黑衣服。
狼离开自己生活的丛林还没有很久。他初来乍到，对那些本应觉得新奇的事物兴致缺缺，却在城中最繁华的酒楼外驻足，停留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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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仓廪实而知礼节】源自春秋时期法家代表人物管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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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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