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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仙儿面笼寒霜，被衙役推搡着回到了囚车之中。
当小石子划破皮肤、烂菜叶再一次砸在头上时，她便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楚楚可怜的江湖第一美人。
只是如今，丢尽了家中颜面的游龙生已被长辈派人羁押回了藏剑山庄，再不会有一个又蠢又坏、被人瞧不上眼的少庄主挡在她面前，说出那句“我带你走”了。
林仙儿并不会因此感到惋惜和后悔。可倘若有人甘愿替她受过，身为得利的那一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人群之中，忽然有一道男声响起，义愤填膺，大叫道，“林仙儿，你同那么多人睡，又利用他们去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寡廉鲜耻，怎么还有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林仙儿低低笑了起来，有些奇怪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1]，有些人厌恶欲.望，有些人喜爱欲.望，有些人因为欲.望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因此明明喜爱，嘴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厌恶的样子。世上有那么多青楼楚馆，你为什么不去它们的门口叫骂，让这些烟花之地关起门来，再也不接待客人？”
那人勃然大怒，当即咒骂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周遭之人自觉地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没有了人群的遮挡，男人也闭上了嘴巴，低头掩起脸，匆匆挤出了围观的队伍。
有临窗的食客瞧见此景，不由摇头，唏嘘道，“其实那人说的也不无道理。林仙儿毕竟就是……”
他没再说下去，反而做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她自己都把自己和青楼比在一起呀。”
食客的同伴只笑了一下，低下头夹菜去了，什么都没说。
经此一遭，李寻欢早没有了食欲。酒鬼只要喝过了酒，纵使少吃上一顿饭，也是不怎么碍事的。
押送的人马走远了，街上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他叹了一口气，道，“走罢。”
大堂之中，倒仍有不少食客为这大新闻津津乐道。
“要是林仙儿肯将心思用在正途上，单凭她那张脸，就算神仙的日子，恐怕都是能过上一过的。”
“她能杀死龙啸云，武功想必也不弱。”
“唉，说起那龙啸云，我从前还给他递过帖子，真是看走了眼……”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那厮的戏唱得比名角还好，谁能想到就是他栽赃的李寻欢。小李探花把宅子都送给他了，难为龙啸云下得去这毒手。”
“哪儿是送给他的呀，明明是送给林诗音的嘛。龙啸云把名字改成兴云庄，脸皮也真是有够厚的。哪有丈夫住在妻子嫁妆里的道理。”
“你说的倒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不要脸……”
听到熟悉的人名，阿飞不由抬目瞥了李寻欢一眼。
这样的话语对于李寻欢来说堪称诛心。
他的眉头蹙起，面露痛苦，弯下腰，以手掩口，剧烈地呛咳着，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模样分外凄惨。
旁边的食客不由把桌子上的碗碟挪远了一些，生怕这病号把唾沫星子溅到自己的饭里。
恰在此时，大堂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叫好声，只听一浑厚声音大笑道，“枉叫赵正义那伪君子担了正道之名这么些年，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东西了！要是当日我也在兴云庄，非得给他们两枪不可！”
说话之人是一布衣大汉，旁边坐着一名青色衣服的人。
那青衣人同样朗声而笑，却话里有话，“六弟，日前你还说要找赵大爷请教哩。院子里堆着的那堆礼物，如今可是送不出去了，嗯？”
大汉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同桌之人见势不妙，忙转移了话题，“正义进了大牢，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若真论“铁面无私”，恐怕只有二哥你才配得上如此赞誉啊！”
被他称作“二哥”的人当即起身，文质彬彬，拱手为礼道，“众兄台抬爱了，我辈匡扶正义，岂是为了这些虚名？”
“二哥当真克己奉公。这“铁面无私”的名号除了你，还有谁能够担当？！”
一群人当即相互恭维、推杯换盏。另有人为其吸引，与之攀谈一二，不过片刻，也跟着称兄道弟起来，好不热络。
店小二把被汗浸湿的布巾拧了拧，朝那头张望片刻，摇头喃喃道，“这世上少了一个‘赵正义’，却永远不缺‘赵正义’。没了他，也会有李正义、王正义。”
掌柜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好笑道，“菜端完了吗你，还讲上大道理了。操心这个操心那个，都不如管好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小心我扣你工钱。”
店小二慌忙回神，“诶”了一声，“这就去。”话毕，捂着脑袋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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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魂不守舍，阿飞像个小尾巴一样，芒青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待小李探花反应过来时，芒青已经牵着黑马站在了城门之下。
宽阔的青石路边，安静地停放着一辆马车。
芒青站在车外，棉质的布帘掀开，林诗音踩着脚凳走了下来。
李寻欢嘴唇翕动，最终却只是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遭逢巨变，兴云庄中几乎立时乱做了一团，林诗音就在这时遣散了仆役，只留下几个不肯离开的带在身边。
龙小云被年轻的侍女抱在怀里，神色仓惶地看着母亲。
林诗音缓慢而坚定地攥住了他的手。
她的武功不如李寻欢，内力摧毁经脉时，带来的损伤难免更大几分。龙小云痛得大叫，却在受到委屈时习惯性地、泪眼朦胧地寻找母亲。
林诗音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从此以后，你就不要习武了。”
她看着兴云庄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我困在这里太久，你同样在这里待了太长的时间，总该出去看看的。见过了外面的风景，也许我们都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或许龙小云能够如她所愿，使自己逐渐接纳这片广袤的天地，也或许，她的愿望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实现，但是，在林诗音的胸腔之中，已经有了容纳这座小小的保定城之外的空间。
她是龙小云的母亲，更是“林诗音”。
林诗音把手臂抬得更高，少年人向前走了一步，配合地低下头。
她笑着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动作和抚摸龙小云时如出一辙，“你的父亲和母亲还好吗？”
芒青一愣。
林诗音瞧见她的反应，微露惊讶，从见面开始，第一次主动看向了李寻欢，“你没有告诉她吗？”
玩家敏锐地嗅到了主线线索的气息，精神一震。
李寻欢不敢看林诗音，只向芒青道，“我六七岁时，曾有一对夫妻常来家中做客。”
林诗音似乎也透过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的话语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道，“你真的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
芒青踊跃提问，“我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诗音愣住了。
李寻欢也呆在了原地。
芒青恍然，解释道，“我是孤儿，所以还没见过她。”
不过等幻境线索刷新，倒是可能有机会见上面的。
玩家的思绪刚刚跑远，便忽然被林诗音迎面而来的怀抱打断了进度。
“我与他们相识时，才只有六岁，你的父母也不过弱冠、桃李之年。虽然不大记得曾经的细节，但你的母亲和父亲都是很博学的人，天文地理、古今贤文，几乎没有他们不懂得的。”
好熟悉的描述，我们一家都是聪明人啊。
李寻欢道，“那时候，卞姨和成叔刚搬来不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后，便又匆匆离开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去向。”
芒青试图提取最关键的信息，“他们叫什么名字？”
李寻欢说，“你的母亲叫卞迩，父亲叫成耳。”
芒青：“……”
等一下，这名字也太敷衍了吧。
林诗音最后又塞了一大堆东西给芒青，甚至还掏出了侍女给龙小云新买的布老虎。
芒青抱着满当当的零嘴和古代版儿童益智小玩具，目送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李寻欢：emo
玩家把东西塞进黑马背上的布袋里，马的豆豆眼里流露出智慧的气息，好奇地嗅来嗅去，最后狠打了一个响鼻，不满地踹了踹后蹄，企图把布袋甩掉。
呸。熊孩子。
阿飞站在她身边，很认真地说，“以后不会一个人的。糖我陪你买，茶也陪你喝。还有好多事情，我们都一起去做。”
芒青笑了，“好啊。我留一颗糖不吃，下次再见，如果你忘了，我就把它拿出来，证明还有一个人记得。”
阿飞愣了一下。
他的脸上，那种柔软的表情忽然褪去了，唇色变得苍白，“你要走？”
心脏在狼的胸腔内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当一个生物对危险足够熟悉的时候，便会形成直觉。
在野外求生的兽总是很信赖自己的直觉，或逃离，或战斗，以规避可能会遇到的风险。
阿飞是一匹学不会逃跑的狼，但此刻，他却无法摆出任何攻击的姿态。因为面前站着的人是芒青。
阿飞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软弱的人也是绝无法在野原中生存的。
可是，在那个人的面前，威风凛凛的猎手就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便只好变成引颈就戮的鹿。
他徒劳又急切地说，“你要去哪？你、你不和我一起吗？”
玩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npc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芒青随便摸了两下拱到手心里的马头，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道，“开封。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阿飞抓住她的手，这样的姿态几乎让人觉得他是在恳求，“带我去，不可以吗？”
芒青把系统页面从刚点开的结算邮件里叉出来，瞅了一眼npc的人物状态。
【阿飞（lv.50）
性别：男
年龄：18
绝技：快剑
好感度：☆☆☆☆】
副本完结后，游戏很自觉地把队友标识撤了下来，充分展现出了希望玩家快进到下一个副本的殷切期盼。
芒青“唔”了一声，觉得这话不好回答，机智地选择转移npc的关注点，“下次再见，如果我先找到你，就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如果你先遇到我，就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怎么样？”
阿飞抿了抿唇，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的失望。
但他还是问，“你要带什么人给我看？”
芒青沉吟道，“嗯……他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算是我家长？”
阿飞的眼睛睁大了。倘若他的头顶上有耳朵，此刻大概便该瞬间支棱起来了。
狼的耳根不知何时爬上了一片红晕，片刻，才悄悄看了身边人一眼，小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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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引自《礼记》
本章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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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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