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桃花影落(七)
情花情花,花名为情,毒名为情。
情花毒发作的时候是很痛的,越是想念越是痛苦。
但是师父你看,不是我错了,只是你不肯信我,所以才说我错了。
又或者说,因为你不爱我,所以我才错了。
只可惜,有一句话却是你说得对,我是没长大,不懂得。
银环用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明白,与其说那人信与不信,不如说是爱与不爱。
他不爱他,所以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会爱他。
他有心上人了,所以信也好不信也好,银环都不该肆无忌惮的去说爱他。
道理没那么难,只是银环一叶障目看不清。
可等到看清的那一天,他还是意难平,还是不明白。
这一次他不明白于为什么是冯蘅,为什么师父不爱他而去爱冯蘅。
又或者说,他不懂得自己为什么不值得被爱。
他搬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房间,选择独自躲进偏僻的山洞里,躲开所有喧嚣与狼狈,又在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远远见到一眼关于琴瑟和鸣的美好故事,而后匆匆躲回黯淡无光的石洞。
不是没想过离开。
只是离开念头在脑海里转来转去,却发现离开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当他迈步离开桃花岛后,还有什么理由再踏入这个地方呢。
这是他的家,是属于他的归处与来处,他凭什么放弃自己的领地。
只是倔强而已,偏执的站在死胡同里钻着牛角尖。分析利弊,知道离开更利于养伤,避开伤心事,自然能够少痛几分,知道见了不若不见,他死死赖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可就是不愿意。
他想要好好看看,看看别人的情与爱,瞧清楚被掩藏在迷雾里的真实。以及,那不肯不愿却依旧不得不承认的期许。
他仍旧期待着当年将他抱在怀里耐心哄过的人将他放在心尖。他依旧抱有期待,如果会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狼狈伤痛,那么那个人怎么都应该是黄药师。
情花毒那样难解,他拿着自己试药,留着一条命又实在解不开。
他想,他过得不开心,师父总该想起许久未见他,总该主动来见他一面,来哄一哄他。
最后期待久了又偶尔实在痛得深了的时候,银环想到师父发现自己开始觉得……觉得怨愤。
梅超风来的时候银环正将小虫子装进瓮里,越是长大越是美丽的姑娘背着手站在洞外,踌躇又踌躇,低着头还是选择了背过身离开。
银环匆匆两步来到门口,他站在阴影里,想要开口,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太久没见了,整整七年,哪怕是见了面也没说上过几句话,陌生是必然的。
而梅超风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也终究没有转身,她径直离开了。
就算告诉大师哥又有什么用呢,对于师父来说谁的话都是不管用的,何必再拖累了人。
梅超风与陈玄风离开了桃花岛。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想了些什么。
但拖累不拖累的,到底是一二五六七,一个不拉。
夜里的雨下得很大,铺天盖地磅礴而下,打得满岛桃花落了满地。
哪怕银环再离群索居双耳不闻窗外事,桃花岛的女主人被打伤生死难料这样的大事还是惊动了他。天黑沉沉的好似要压倒下来,雨急风狂,不片刻便打湿了衣衫鞋袜,纵然撑着伞也还是满身浪迹。银环提着药箱赶到的时候满院子里只剩下黄药师还站着。
二五六七有一个算一个都倒在这场大雨里,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了。
当黄药师望过来的时候,银环恍惚以为下一个被打断腿的会是自己。
那是黄药师大婚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看着对方,银环站到了曲灵风身前将伞递给黄药师。他暴露在大雨下,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冷得他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口又开始痛起来,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也说不出话。
几个师弟的痛呼声被大雨打得支离破碎,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喊出来,只白着脸颤抖着。曲灵风的手抓住了银环的衣摆,他张了张口没喊出声来。
银环的身后是他的师弟们,而他的师父没有接过他的伞,于是他松开手任由伞被狂风暴雨带走。
黄药师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来做什么?”
“听说师娘受伤了,来看伤。”银环挡在黄药师面前,“师父呢,怎不陪着师娘?”他垂眼扫过倒了一地的人,“雨太大了,他们有什么用,武动学的稀松,也没看过什么医书治不懂什么病,我来吧。”
黄药师强压下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滚回去!”
银环没有与他争辩,附身要扶曲灵风起来,黄药师却大怒一把将他拉开。
雨幕之中,银环两步实在站不稳跌跪在黄药师脚下,污浊的泥水将衣衫染得泥泞难堪。药箱砸飞出去,里头瓶瓶罐罐发出碎裂的声响。银环压抑着喘出口气来:“……别气了,我带他们滚回去……”
“师兄……”曲灵风忍不住焦急喊出声来,而后便是一串止不住的咳嗽。
而这般兄友弟恭的模样愈发激得黄药师怒火攻心,瞧瞧他养的好徒弟,竟全是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辈。今日能盗取秘籍打伤他尚在孕中的妻子,明日呢!明日又能做出什么来!
他将银环猛得拽起来,一掌毫不犹豫的朝曲灵风等人拍过去,银环根本不敢迟疑,这一掌下去他这几个师弟就真的全废了。他拦住了黄药师的掌风,自己被扫的退后几步,五脏六腑皆疼得厉害。
他一连几下封住心脉,张开手护在几个小的前头。
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师兄,年纪小,心性也不成熟。静了两年的心,忍到现在也早就到了极限。
“冷澜风!”
“黄药师!”雨水顺着脸颊全流进了嘴里头,“你爱冯蘅便去爱她!但一个冯蘅你就把我们……我们这些人,她的命是命,我们就活该给她陪葬么!”
那一刻,银环承认,他爱了一生的人到现在已生怨恨。
“你看看这些人!你看看我们!你认识冯蘅几年,我们呢,超风他们是做错了事,你要怎样都是他们自己该受罚,但是灵风做错了什么!”雨风震耳,银环却是嘶声力竭,声音在雨中亦清晰可闻。
“你气恨,难道废了我们再通通赶走便能好了?什么时候能改改爆蹿的破脾气!”
“你……”黄药师手指着银环,气得浑身发抖再说不出第二字来,可偏偏……可偏偏下不去手!
银环双手捉住他的手背,靠近他一步,目光冰凉又锐利:“你是要我们给她偿命么?我拦你不住,但好歹做了他们几年师兄,你不妨从我开始。反正我的一切不管怎么算都是你给的,你要拿尽管拿回去。”
他弯下腰,将自己的喉咙贴上黄药师的手背,目光却死死的盯在黄药师的脸上。
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雨水溅落,风大枝叶,喧哗不停。
黄药师脸色难看的好像下一刻便要大开杀戒,胸口怒火炽热,烧得心肝疼痛脑中嗡嗡嗡作响。可这一刻的怒火与上一刻的截然不同,那无处发泄直上心头不顾一切的愤然已近乎消散,此时他的怒火无以为名。
黄药师捏住了银环的脖子,纤细又脆弱,轻轻一用力便可折断。
他死死盯着银环,对方同样盯死了他的眼睛,两个人僵持着,没有一个人肯退一步。
银环甚至拉着他的手腕自己施加压力,吐字艰难又清晰:“……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那位一根手指头……我的命轻贱……”
那是黄药师第二次打他的脸,约摸正好顺手。
哦,以前都是罚跪揍屁股。
银环倒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成功和二五六七做了伴儿。
最后还是曲灵风艰难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来扶银环。银环摇了摇头,望向紧闭的房门:“我没事,不用管我。你带他们都先回去吧,看伤要紧。”
他顿了顿,朝着曲灵风轻轻笑了笑,“放心吧,过了气头上了,他肯定不赶你们,且等着后面有他后悔呢。我先回去收拾收拾,等会儿给你们看看。”
黄药师会的银环向来都要学,这桃花岛上论医术除了黄药师便是银环,看伤自然是他出手最好。后头几个师兄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曲灵风看着他,半晌:“瘦得差点认你不出来了。”
银环愣了许久,没吱声。
师兄弟们互相搀支撑着离开。
黄药师气还没消,为了不真一巴掌把徒弟全拍死,避开他们陪人去了。
银环捡回自己的小药箱,打开一看,里头玉瓶瓷瓶一块儿摔了个稀巴烂,药丸药粉都泡化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桃花岛的桃花也被这一场大雨打得七零八落,枝头上光秃秃的,丑得人不忍直视。
银环朝着来时的路慢吞吞走回去,几乎与雨幕混为一体。雨打在皮肤上都是痛的,走回去的这一段路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风雨在吵闹,显得四周愈发寂静。
人被洗了一遍又一遍,回到山洞的时候冻得麻木了,心也跟着被洗干净,空空如也。
赶在今天出来啦~写着写着发现,师父果然还是个偏心眼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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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番外·桃花影落(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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