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甚至连离开城堡都做不到了。
因为她看见在那个她选的秘密通道旁,站着一个金发的男人。
修普诺斯。
他穿着黑色镶金边的便服,背着手仰望墙上的一幅画。
他怎么会在这里?
“睡不着吗,珀耳塞福涅大人?”修普诺斯转过头,朝她笑笑。
她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直接撞到了枪口上。修普诺斯绝对是此刻她最不想遇到的那一位。
“我……我有些胸闷,怕影响哈迪斯大人休息,自己出来走走……”她小心斟酌着用词,嘴唇已经开始打颤。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一位王后,反而像一个侍女。
她对修普诺斯的印象其实是很好的。他相貌英俊,温文尔雅、通文达礼,还能弹奏出动听的乐曲。
每当心情低落时,他的乐声总能令她产生一种美好的幻觉,仿佛自己仍在人间,耳边依然萦绕着美妙的鸟鸣声,就好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梦,醒来时亦能感动很久。
她觉得他很像地上的那些神明。大概是一头金发的缘故吧。和弟弟死神不同,他的城府跟那个人一样深,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猜不透他高傲的面孔下真实的想法。
但是他对她还是很讲礼数的。虽然内心深处可能跟弟弟一样不怎么瞧得上她,但至少表面上他很温雅,不像达拿都斯,眼睛里都掩盖不住轻视与傲慢。
修普诺斯把身子转过来,目光轻轻扫过她的全身。他摇了摇头:“您今天真是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她从这话中听出了危险。身体抖得像站在寒风中,她攥紧了罩袍的前襟,裸露的双腿软得像面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修普诺斯。……我……我还是先回寝宫吧……”
她往后退了半步,自知全身都是破绽。想转身往回跑,却连转动脚踝的力气都使不出。修普诺斯的目光深邃而充满探究,她忽然有种自暴自弃的冲动。
他还是那样安静地盯着她,不发一言。她垂下头,让发丝滑落,挡住漏洞百出的苍白的脸。
两行清冷的泪划过柔嫩的脸颊,她的大脑已经空白一片,如果修普诺斯要攻击她,她完全认命。
然而修普诺斯并没有攻击或者做出任何类似的表示,他只是向前迈了两步,抬起手,轻轻却又很严肃地扯开了她的罩袍。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罩袍下大面积袒露的雪白肩膀和丰满胸部上,而是向下滑动,停驻在她的小腹处。
在那里,薄如蝉翼的睡裙上溅满了血。哈迪斯的血。
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全面崩溃,她呆呆地敞开着美丽的躯体,呆呆地盯着修普诺斯肩膀上的金色装饰。
那是一朵用黄金雕成的石榴花。
石榴花。一切的起源。罪魁祸首。
“不想解释一下吗?珀耳塞福涅大人?”修普诺斯问,依旧风度翩翩的冷静模样。
“这是我不小心割伤了手腕留下的……”她没有放弃辩解,即便知道没用。
修普诺斯没有急着揭穿,他松开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失礼。
他向后扭头,再一次看向那幅画。
“您有留意过画中的内容吗?”他忽然问道。
她摸不到头脑。那幅画她当然留意过,毕竟是通往密道的一个标记物,但她不明白修普诺斯为何要这样问。
“这幅画蕴藏着一个人界的典故。很久以前,有三个男人联手推翻了残暴的君主,并推选其中一位,作为新君王统治王国。一开始,沉浸在胜利的巨大喜悦中,每个人都很知足。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获得至高权力的两个男人开始感到吃了亏,不断地要求当了君王的男人赐予金钱、地位、食物、美女——无论获得多少总是不满足。久而久之,男人厌烦了,他想出了一个妙计,将最美丽的女儿送给其中一个男人做妻子,将最丰饶的土地赐予另一个人自立为王,前提是他们三人永不再碰面,否则就要收回恩赐。”
没有待她回答,修普诺斯自言自语般地讲起了故事。
她听得一头雾水。画上是三个男人站在天秤里,沉下去的那个秤盘里站着一个戴王冠的男人,另一个站着两个大胡子男人,他们的重量加起来还没有那一个人多。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修普诺斯。”她裹紧罩袍,声音很轻、很细弱,“如果我伤害了哈迪斯陛下,你会杀掉我的不是吗?”
“您真是高估我了,我没有权利审判您,如何处置您,该由哈迪斯达人定夺。”
她再一次发了抖:“哈迪斯……大人吗?他会很生气的吧。”忽然她抬起美丽的紫色眼睛,诚恳地注视着修普诺斯,“如果他要处死我,能让我在死前……重归故里吗?我指的是在梦里……你能做到的吧?我想再看一眼母亲,我真的好想她……”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童年的、少女时代的美好记忆翻涌而至,她真的很想让他将自己投入到永恒的长眠中,她想永远坠落在那个梦中。
她不敢想象哈迪斯会如何处置她,他对叛徒、背信弃义之人一贯狠厉,如果他要让她也经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她或许无法承受。
真的好想回家。她再一次垂下头,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求求你,修普诺斯,就是现在,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母亲……求求你。”她走上前,紧紧拽住他的袖子。
“您真是我看见的最多愁善感的神。”修普诺斯俯视着她微微仰起的脸,眼中饱含着复杂而可惜的神色,“不,应该说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类。很抱歉,恕我无能为力,在没有哈迪斯大人的命令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她感到五雷轰顶,失望地松开了手,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去。
此刻的她大概没想到,得到哈迪斯命令后,修普诺斯确实为她构筑了一个梦,只不过是恐怖而充满绝望的梦。
梦里她的家园一遍遍被大火焚烧,她的母亲,她的侍女、玩伴,一遍遍地在她眼前被折断四肢、每一根骨头,最后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她面前,她不得不哭嚎着把她们的残肢一点点拼接起来……
母亲的头颅悬挂在月桂树上,头发披散着,眼睛被剜掉,嘴巴被缝了起来,她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她拼命地哭,拼命地哀求并未出现在梦里的罪魁祸首,无限的轮回重复让她生不如死。
梦境长得仿佛一个世纪。她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等到“醒”来时,她已经双目空洞,宛如行尸走肉。
她像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绵羊,敞开着血淋淋的内脏,跪坐在大殿冰冷的地上,望着赐予她这个惩罚的男人。
是真的够狠,这个男人。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可就算死了,她的灵魂也会永久被困在冥界——她真的是怎样都逃脱不了他的控制。
接下来还有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她都不要再回到那个可怕的梦境。
谁能来救救她呢?
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父王宙斯。
可他为什么迟迟都不来呢?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一阵剧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两个手腕空荡荡的,断口处血流如注。
她迟缓地抬起头,看见那个男人手里的剑,以及脸上冷酷却又愤怒的表情。
她在身后不远处,看见了自己的两只断手。
原来自己的手指是那样修长啊,她唯一想到的只有这个,甚至连钻心的疼痛,都没有让她分出注意力。
“你就是用这两只手刺伤朕的。”他终于开了口,语气是少有的愤怒。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依旧低垂着头。
父亲为什么不救她呢?那个疼爱她最多的父亲,应该早就闯过来把她带回到母亲身边才对。
母亲现在一定已经绝望了吧?
又是一阵痛。有了之前的伤口,这个痛显得不那么突兀,她感到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想去支撑,却看见两只胳膊已经飞在了半空中。
他是想把她像牛羊一样大卸八块吗?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身体狼狈地、沉重地向前倾,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果真是非常生气啊。她的下巴磕在地上,很疼,身下是一片热乎乎、黏糊糊,她自己的血,大概是这个冥界里唯一温暖的东西吧。
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一场做了五年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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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年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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