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在地上睡了一夜,大大小小的狗煨在他的旁边,也不冷。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威尔在门外和什么人正说着话,隐隐能听见一点儿声音。
揉了揉杂乱的头发,李斯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都疼。
他走起路来有点微微的发瘸,不仔细观察的话是没问题。李斯撩起裤腿看了一下,昨天晚上撞在桌角的地方,已经起了一片青中带紫的淤血。
关灯走路真是要不得啊。
李斯把毯子上的狗毛抖干净,折好放在沙发上。卧室的门已经开了,阿比盖尔不在里面。
飞饵上艳丽的羽毛散了,被人小心地收拢在一边。桌子上的东西整洁了许多,明显是收拾过了。
威尔没叫他,阿比盖尔经过客厅的时候肯定看见了和狗睡一起的李斯。
但是阿比盖尔也没叫他。
哎,爱睡懒觉。
李斯觉得自己完美监护人的形象上又多了几道裂痕,前途一片昏暗。
他尽量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用水把翘在一边发炸的头发抹平。镜子里的他看起来还是有点憔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斯努力地扯起嘴角,对着镜子笑了笑。可能假笑的样子实在太丑,他居然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
他上楼看了看,没人。
拉开门,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李斯愣了。
他真没想到马修会找到这来。
阿比盖尔多了件外套,不用说,小马带的。发愣的时候,马修已经往他身上盖了一件风衣了。
说真的,李斯从来没想过马修和威尔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通过他。
很微妙。
就像是,完全正常。
任何原定剧本里,马修对于威尔的病态迷恋,过度的保护欲,在避风港精神病院的日夜窥探,甚至愿意因为威尔的一句话去谋杀汉尼拔……
都不会再出现了。
“我被炒了。”马修对李斯说,他很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自从李斯开门出来之后,他的视线就没有从李斯身上离开过。
看得出来,马修很担心,但是在威尔面前,他并不想过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有些迁怒于威尔·格雷厄姆,更因为李斯很在乎威尔·格雷厄姆。
马修感觉得到,这种感觉从李斯在监控录像里指着威尔的脸问他“好不好看?”时,就开始隐约存在了。
他甚至猜测得到,李斯突然下定决心要收养一个孩子——收养阿比盖尔,也与威尔有着一定的关系。
“我是当天的值班人员,奇尔顿院长给了我一笔补偿。他希望我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告诉记者,我不是在编护工,而且我忍受不了在精神病院做看守的心理压力。”马修说。
呃……李斯默然。
临时工笑话永不过时,阿美丽卡玩起这套来也是得心应手。
“犯人逃跑不能怪你,充其量就是正好找到你顶锅。”
他们都隐下了尼格莱·安德鲁的名字,默契无比。
李斯怜惜地揉了揉马修的脑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问题。
马修只比李斯矮了一点点,作为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人,他也不觉得这种常见于抚慰3-12岁儿童的动作有什么问题。
旁人看起来可真是有点怪了。
“真要追究起来怎么不怪医院,不怪警察,不怪……嗯。”李斯哽了一下,意识到在场的人里有一个FBI探员。
威尔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有空记得给我打电话,专家号。”李斯瞬间就转移了话题。
马修见怪不怪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常备的纸笔递给他,一看就知道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不用,我昨天存好了。”
李斯很认真地看着威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面对如此殷切的眼神,威尔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还没等威尔说出托词,李斯飞快地截断了拒绝的余地。
“不用管医..保,我请你,就当谢谢你收留我们了。”
“我不确定具体的假期。”威尔迟疑地看着木质房屋的横梁,“你决定让阿比盖尔去纽约上大学?”
“是我提出来的,我想读法律专业。”阿比盖尔坚定地走过来挽住了李斯的胳膊,和马修一左一右地把李斯拱卫在最中间。
“我想让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不再受到额外的伤害,这是司法体系应该弥合的部分。”
威尔知道阿比盖尔想要对抗的是杰克以权谋私的审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暗自松了一口气。
“康奈尔法学院,在一所小镇里面。环境比较……合适。”李斯解释道。
最主要的是远离马里兰州,谁也不会知道阿比盖尔的身份。
李斯没说自己把股票套现了一部分给学校捐了栋楼,这种话放在这儿显得很不合时宜。
他又不是来向威尔炫耀自己家长做得有多好的,他只希望威尔能够没有后顾之忧,能够慢慢放下心结。
李斯很清楚这种感觉,迷茫,愧疚,痛苦。十几年来,他从没有摆脱过尼格莱·安德鲁对他的影响。
他似乎仍然感觉得到身上沁染着的血腥,太烫了。活人的温度逐渐消退,李斯把舌尖咬出了血也毫无所觉。
迟迟无法入睡,恐惧会再次于梦中重演他的记忆。
每一次回忆,都是沉重的下坠。
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糟糕。
然而威尔却背负了更多,更多。
躺在床上,他能看见每个死去的人站在自己身边。血色沁透惨白的皮肤,空洞的眼眶中满是绝望与痛苦,黑暗不断吞噬着他的心灵,企图把这个易碎的世界变成永夜。
家庭,工作,生活,自我。
最后还剩下什么呢?
他选择和汉尼拔共赴死亡,但那不应该是他的结局。
他的狗狗们怎么办?
李斯数过了,一共七只。
该死的只有汉尼拔。
李斯很想给威尔一个拥抱,但他能做到的最大胆、最冲动的举措也就是在昨天晚上捧住他的脸,告诉他,保持怀疑。
该死的,只是汉尼拔。
仅此而已。
李斯知道自己不必加入这场博弈,他唯一的优势就只是剧情先知。随着改变的东西越来越多,原本明晰的未来也会变得不可捉摸。
总有一天,他会直面汉尼拔。
除了威尔,加入审判的人……
李斯清楚得记得所有人的死因。
既然无法做到冷眼旁观,这就是他应该承受的结果。
况且根据穿越者惯例来看,就算穿越前再怎么平庸无名,在新的世界里也能在久经磨砺之后,和远胜于自己的对手战个痛快。
李斯无不乐观地宽慰着自己,就算是最坏的结局,他真的死了,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二十几年也算赚到。
他不后悔。
过去的十几年里,李斯一直都尽量避免让自己参与到巴尔的摩这个古老的斗兽场里。但命运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他终于还是从纽约回到了这里。
就好像暗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推波助澜,他与汉尼拔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越是逃避,越是纠缠。
最开始,也只是弗莱迪·劳兹找上他的一个采访而已。
实施弗莱迪的计策,被尼格莱绑架,结识尼古拉斯·博伊尔,接触到阿比盖尔并且收养了她。
然后是……威尔。
简直就像被计划好了的,环环相扣。
也好。
李斯最终还是认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仍然感到恐惧。
没有人能安静坦然地接受自己必然死去的结果。
这是代价,从他选择要背负起别人的痛苦时,交换的砝码就已经出现了。
他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原先的剧本里,尼古拉斯·博伊尔早就死了。在他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更没有出现什么儿童疗愈基金会。
阿比盖尔、马修、阿兰娜、杰克、奇尔顿……所有李斯在乎和不在乎的人,都在汉尼拔自娱自乐的游戏里备受折磨。
现在……
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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