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座教堂。
荒凉、破败。
遗弃已久。
教堂尽头有一座屹立的神像,一身黑袍的女士跪拜在下方,点燃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蜡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燃烧的烛火。
“他需要医生!”
天知道已经是迪克第多少次,向她提出这个请求了。
神像下的背影,依旧无动于衷。
迪克摸了摸提姆的额头,感觉温度比半个小时前还要热。
他晃着提姆的肩膀,“嗨,提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
迪克整颗心沉到谷底,如果一直持续高烧不退,这样下去绝对会出问题,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拾起脚边石子,就朝神像扔过去。
石子滚落地面,缓缓来到她腿边,女士侧过头,因为迪克所做出的冒犯之举,那双眼中呈现的愠怒说是要活剥了他都不足为过。
“我的朋友需要医生,他发烧很严重,如果继续什么都不做,他会死的!”
迪克直视她的眼睛,毫无畏惧,只有对她将两人视作空气的态度感到生气,而且提姆头疼、发烧的异常,也是她带他们来到这里后才开始的。
那个女士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去,想要继续无视他们。
“你需要我们!如果我们出了问题,你以为卡尔还会来找你?”
她终于有所触动。
女士用宽大的兜帽遮住脸后,走到迪克面前,掀开提姆的眼皮看了一看。
“有意思……”
“什么?”
宽大帽子的边沿下,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嘴唇展现一丝笑意,她重新仰望着至高神像,声音听着万分愉悦,“你的朋友……你应该为他感到荣幸,只要挺过最初融合时产生的不适,等他再次醒来,将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是一部分,而不是一员。
不管那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好事。
“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男孩的眼睛因愤怒而格外明亮。
焦急,无助。
弱小又可怜的人啊……
女士走向神像,无意阻止一个血亲的复苏,“不,不是我,是他,来自地球的孩子,你最应该问问你的朋友,看他最近接触了哪些东西。”
在族群的伊始见证下,她好心给出提示。
“或者问他:是否接触过,一个来自星球的‘馈赠’。”
一个满是悲伤的歌声。
它在提姆的耳边回响,可当脑子昏沉中的人仔细去听,那歌颂的声音又恍若来自遥远天端。
眼前一片迷蒙。
明明双眼什么也看不清,混沌的大脑却清楚知道自己正身处一所圣所内。
不是地球,而是氪星。
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提醒着提姆,他来到了一个天外来客的记忆里,窥探着一段残缺不全的过往。
“……求你垂听我们呼救的声音,因为我们向你祈祷。”
“你来到我们身边,请帮助我们,划破永恒不变的命运……”
那是一个女孩,看样子比提姆还要年幼一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扎着长长的辫子,头上戴着美丽漂亮的白色花冠。
她被一个成年人牵着手,与他们共同聆听咏唱的圣歌。
在这个被一片灰雾充斥的地方,金发女孩是如此的清晰、明亮。
他一眼看到她。
于是,提姆就知晓她的名字。
——卡拉·佐-艾尔。
“……所以,他是一个牺牲品,对吗?”
女孩仰起稚嫩脸庞,轻声质问身侧的大人。
“这岂是我们所能抉择?”
开口回话的却是一位修士。
他在女孩面前蹲下,周围弥漫的迷雾挡住了他的五官,唯有声音锐利得如同一把利器刺向卡拉,“我的孩子,你应当明白,是氪星——我们脚下的土地——选择了他。”
“哪怕从此以后,我们的存续都将建立在他的血肉和痛苦之上?”
女孩遗留着仅剩的一丝天真。
此刻的提姆似乎与她感同身受,感觉到卡拉的声音里那微小的乞求。
“不可避免。”
“求你了,这不该是他的命运……”
“那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注定消亡的结局。”
修士轻轻地擦去卡拉脸上的泪水,只问了一个问题,“我善良温柔的卡拉啊,你想失去父母、朋友、家园……”
“成为永无归宿的漂泊者吗?”
女孩愣愣地看了修士很久,慢慢低下了头,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压倒她最后一道防线。
自此以后,所有人缄默不言。
“提姆?提姆?快醒一醒!”
他正被人使劲摇晃着,如果再不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脑浆都快晃出来了。
看见提姆醒来,迪克先是满脸惊喜,紧接着变得万分凝重。
“你是谁?”
“提摩西……德雷克……”
提姆强忍着难受,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的嗓子现在又干又哑,仿佛被灼烧了一样难受。
迪克连珠炮一般提问:“你还记得父母叫什么吗?现在几岁?在哪上学?家庭住址——”
“我是发烧,不是失忆,”提姆不得不打断他,同时也知道迪克会这样问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发生了什么,在我昏迷的时候?”
用手指了指身后背对着他们,跪拜在神像下的疯子。
迪克抱着不想教坏小朋友的想法,即使心中很恼火,当着男孩的面仍然礼貌地称呼她,“那位女士,她说你是因为最近接触了一个来自星球的馈赠——比如说是某种奇怪的东西,现在正被同化成他们的一员。”
他描述得很抽象,先不提“星球的馈赠”具体指向什么……
提姆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我从未接触过任何奇怪的东西。”
迪克很不放心,又问了一句,“再比如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
他的脑海里,那双铭刻下深深印象的眼睛一闪而过。
提姆想起一个被他遗忘已久的地方,“遇见卡尔的时候,我们碰到了一个——”
“劫匪?”
肩膀上的年轻人点点头,柔软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扫过布鲁斯的耳朵,带来微微的痒意。
他们正走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
在猩红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到可怕,而无处不在的像被注视着的怪异感,更让从来没有过这样经历的卡尔难以适应。
他如芒在背。
“……原来被窥探的感觉,真的很令人讨厌。”
卡尔凑到布鲁斯耳边,压低声跟朋友说着抱怨的悄悄话,以为这样不会被听见。
但布鲁斯只是笑了笑,继续当好一位倾听者,示意卡尔接着讲刚刚没说完的事,“你去马戏团的那天遇到了一个劫匪,然后发生了什么?你阻止他了吗?”
“我有想过,不过在那之前,劫匪先生却突然头疼昏倒了。”
他们一直在聊天。
布鲁斯发现卡尔一时适应不了在外面被人暗中观察的感觉,他就找了一些事情——聊天——分散卡尔的注意力,这个的确方法很管用。
卡尔放松了不少。
一路上,布鲁斯更像是个倾听者,他很少发言,大多数时间都在听卡尔讲关于帮助阿尔弗雷德打理花园时闹出的一些笑话,听他说起去游乐园那天所发生的事……
还有他和小氪在哥谭从树上救猫的故事。
“指挥小氪把它们从树上弄下来很容易,最难的部分是如何接近,可能是小氪的体型有些庞大,有好几次因为小氪的接近,它们吓得差点摔下来。”
提起这件事,卡尔透露了罕见的郁闷情绪。
“还有一次,小氪不小心被猫咪挠了一爪,它委屈地趴在我怀里难过了好几天,你要知道,小氪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一块巨石,它想让我抱……”
卡尔说得很委婉。
布鲁斯只听讲述,已经能想象到画面。
一只委委屈屈的白狗试图靠在主人的怀里寻求安慰,但是它的主人只会被撞翻在地……
卡尔听到来自朋友的笑声,愉快、自然,一种完全发自内心的笑。
虽然是短短的片刻,但卡尔希望他的朋友能真正地有过一点放松,而不是心事重重地藏起所有事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前面就是卡尔说的实验室。
一座普通的尖顶高楼,外形就是典型的哥特式风格,在整座建筑的表面,有一些不规则的,似乎只是为了装饰而雕刻的花纹。
布鲁斯仔细观察,逐渐发现了装饰的神秘之处。
“……密码?”
“布鲁斯好厉害!居然一眼就看出了!”
卡尔惊叹道,像是在夸奖一个小孩。
“这是乔——我的父亲创造的一种密码,只有我和他才看得懂,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父亲的实验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走进大楼,一楼宽敞的大厅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是来自外星的建筑。
布鲁斯在卡尔的指引下来到电梯前,他注意到那些楼层的按键不是熟悉的阿拉伯数字,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未曾见过的字体。
输入密码时,按键需要指纹验证,必须卡尔亲自动手。
他的手随意摁了几下,电梯关闭的门慢慢打开。
“这才是实验室的入口……我们快走吧,乔的实验室就在上面。”
卡尔的尾音不受控制地上扬,他宛若一个带着要好的玩伴回家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家里所有好玩、有意思的东西分享给朋友。
电梯在最顶层停下。
一个干净整洁的实验室出现在眼前。
“……那些收藏品呢?”
卡尔困惑地看着让他觉得陌生的实验室,乔的发明和他收集来的众多收藏品全部消失不见,失去那些东西的装点,偌大的地方显得极其空旷。
“可能是因为这里不是我们认知中的世界,所以你认为的那些东西也不会存在这里。”
布鲁斯把他放在一个悬浮的座椅上。
“抱歉,”年轻人很失落,低着头,额前的小卷毛跟着一起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我没能帮上忙,还让你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布鲁斯揉了一下年轻人的发顶,想说一些“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这样道歉”的话,但话未出口,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台设备的旁边放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拿起来。
一本纯黑色硬壳封面的书,足有一个硬币的厚度,光看封面,只在底部有一串陌生的文字。
“乔-艾尔,”卡尔看着这些字说,“这是我父亲的……书?”
“我感觉更像是一本日记。”
“日记?”
卡尔从布鲁斯手中接过这本书,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的日记全部是用英语写的。
无需多言,他们默契地从第一页看起。
【日记:
托马斯建议我可以试着写一写日记,把心中的所有烦恼写出来,用他的话讲——写日记就像在倒垃圾,垃圾丢出来,压在心中的负担也会减轻,心情会变得不错。
我打算尝试一下,毕竟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