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亚瑟买了两瓶啤酒。
五美元一瓶的德国黑啤，常年占据销量榜首。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最好的消遣。
“他的衣服可比他的笑话滑稽多了。”霍普瞥了一眼台上的演员，接过亚瑟手里的酒。他把酒瓶放在桌边用力一按，轻巧的揭下了瓶盖。
“至少观众很喜欢他。”亚瑟嗅了嗅手里的啤酒——带着一股小麦香，没有那种酒精刺鼻的味道。
他尝试着抿了一小口，舌尖先是淡淡的涩，再慢慢的回甘，最后一路滑进他的胃里，他被这不熟悉的感觉刺激的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
“昨天那些小混混后来有找你麻烦吗？”
“没。”亚瑟又喝了一口酒。他适应胃里那股气泡了，也逐渐适应了小麦的气味。
真奇怪，亚瑟想，明明都是些工业添加剂造的廉价啤酒，他居然也喝出了只有用酒桶酿造才有的醇香。“你一拳——把他们都打到在地了。我猜他们最近都不敢来了。”
“希望你不会认为我过于暴力。”
“不，我没有。”台上的演员讲了一个俗套的低俗梗，台下的观众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亚瑟不常喝酒，他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和药物产生的副作用让他的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他想给霍普一个真的微笑，但他的病再一次发作了，他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看到霍普有些困惑的皱起眉头，亚瑟慌乱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夸张的笑声随即被掩盖，变成了被人踢中腹部小狗的呜咽声。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开始攀升，大脑开始发出晕眩的信号，他过呼吸了。
“没事。”亚瑟听到霍普轻轻的说，感到自己紧紧攥着酒瓶的那只手被人握住了“大家都在笑。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放松。”
等亚瑟终于控制住自己了，霍普才把手收回去。亚瑟把遮住自己嘴巴的手放在了膝盖上，他攥紧了自己的廉价西装裤，垂下了头，“我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只是一种病。”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怪胎。”
“我也是。”霍普眨眨眼，喝了一口啤酒。
“我觉得你很正常。”亚瑟说，“你——你很优秀。你的蓝眼睛，和你用的古龙水——一定有很多人为你着迷。”
“那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会掩饰。”霍普说，
“亚瑟，我比你想的要古怪的多。”
“你不觉得我是怪胎吗？”亚瑟说，鼓起勇气看了霍普一眼。
“老实说，我不知道。”霍普摇摇头，“昨天以前我们还是两个陌生人，而现在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喝酒。
即使你是，这世界上到处都是怪胎，这没什么值得忧虑的。
我觉得我自己就已经很古怪了。但我在尝试接受自己，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话说的——我们要接受上帝给予我们的东西，不论是鲜花还是狗屎。”
“我们是被神试探的。”亚瑟轻笑了一声。
“神才懒得管我们呢。”霍普嘟囔一声，把自己湿透的夹克披在椅子上。
亚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被夹克下的白衬衫吸引。纯棉的衬衫吸水性很好，沉甸甸的挂在霍普坚实的肌肉上。
亚瑟感觉自己的喉咙紧了紧，他错开目光，又喝了一大口酒——他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因为药物原因他很少喝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猜自己应该是喝醉了。
他晕晕乎乎的，放松身子靠在了椅子里，仰头看着装饰着五颜六色彩灯的天花板，一些句子不受控制的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你知道有些人会请神父给满月的婴儿洗礼吗？”
“嗯哼。”
“哈。”亚瑟转过头，直直的看向霍普“神，神父会接一大盆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婴儿放进去。
这样，这样能洗净他身上所有的罪恶，杀死跟他一起出生的恶魔。有时候，有时候我会想，其实神父就是恶魔。
他把那些受洗礼的小孩全都淹死了，那些恶魔占据了小孩的身体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充满痛苦——我猜我小时候应该也受过洗礼，但我已经记不清啦。”
霍普静默着，深深的看着亚瑟，过了一会，亚瑟才听到霍普的声音，“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但从没有一个”霍普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什么词“像你这样的。”
“谢谢，我很高兴听到这个。”亚瑟吃吃的笑着，“虽然，虽然我听不出来你是不是在夸我。”
“当然是。”霍普挑了挑眉毛，“以及，我很确定我接受过洗礼。”
“哈，这是个很好的笑话。”亚瑟说，手忙脚乱的摊开本子，用蓝色的水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字。
“你很有天赋，亚瑟，也很努力。”霍普的声音很真诚，听起来不坏“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单口喜剧演员。”
“谢谢，很少有人这么说。”亚瑟合上了本子，用手把刚刚低头带来的散发别回去。
他已经把一瓶啤酒喝到见底了。那些神奇又古怪的酒精在他血管中游走，它们缓慢的爬行过他的喉咙，攀附上他的嘴唇，他不受控制的吐露出了更多——
更多他从未尝试吐露的话语，
“事实上，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妈妈总叫我去找份正经工作——收营员，搬运工，什么都行。
我的老板一直叫我扮演商店小丑，他，他不喜欢我的笑话。我——我的脑子总会对那些不应发笑的事物哈哈大笑。”
霍普没有说话，依旧专注的看着他。霍普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亚瑟晕乎乎的想，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是由蠕动的血肉组成的。
我能，我能听见它们在呻吟。街头的醉汉躺在垃圾堆里就像是一具逐渐陷入血肉沼泽的尸体。
教堂里布道的神父说，忍受痛苦的人可以上天堂，这是真正的爱。你要相信神从不试探人。”
亚瑟喃喃自语着，胡乱的用手摸了一把脸，棕色的眼睛带着一丝迷茫的看着霍普，
“我有时候觉得这些真够好笑的。对不起——酒瓶已经空了。我想我已经喝醉了。”
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横亘在空中。
霍普久久的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亚瑟立马就后悔了，他知道他刚刚说的那一串话有多么的不正常。
他，他经历过这个。上一次他尝试和社区心理医生说这个，但那彻底毁了那一段关系。她一开始还把亚瑟当个正常人，直到——直到他谈起这个，又或者更早。
亚瑟已经想不起医生对他挂上冷漠面具，对他产生厌恶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没关系的，亚瑟想，至少自己和一个真正的人展开了一段真正的对话。
不是已经老糊涂的妈妈，不是那些白色的小药片，不是自己脑子里哈哈大笑的小丑——一个真实的的人。
这就够了，这段故事在这里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好。
“介意我抽烟吗？”霍普的声音拉回了亚瑟的注意力。
“不。”亚瑟发现自己渴望尼古丁的安慰，虽然他有在戒，但过了今晚再说吧。
他看见霍普熟练的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空气中开始散发着焦油和烟草的芬芳。亚瑟控制不住的扇动鼻翼，这动作似乎逗笑了霍普。
“来一根？”霍普抽出一根烟递给亚瑟，贴心的帮他点了火，“葡萄酒味的，我托人从外面买的。”
“谢谢。”亚瑟深吸了一口，有些惊异的发现烟雾确实带着葡萄的芬芳，但很快，这一宛如幻觉的甜味就转化为了熟悉的辛辣味。
亚瑟有些着迷的看了一眼手中燃烧散发出火星的细长烟卷，尼古丁的爱抚就像航海缺水时那些波光粼粼的海面——致命且迷人。
“大都会的新奇玩意。”霍普把烟盒放了回去，“那里的人总能找到乐子。”
“大都会？”亚瑟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发现自己对它的印象只来自于电视里那些旅游宣传片。他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哥谭。
“是啊。”霍普笑了，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我小时候经常和我父母出去旅游，我们去过很多地方——但现在我都已经记不清了。那里很干净，很少下雨，我还记得我爸爸带我去看火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火车。”
“我，我没见过我爸爸。我只有妈妈。”亚瑟抽完了烟，把它在烟灰缸里摁灭。
“我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亚瑟笨拙的说，“毕竟，毕竟有些人连妈妈也没有。”
“哈哈哈！”霍普大笑起来，被亚瑟这句话逗得乐不可支“你说的对，毕竟有些人连妈妈都没有。你很爱你妈妈，对吗？”
“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啊！”亚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有些慌乱的看了看自己的表。
上面的指针已经走了两轮，他和霍普呆在一起太久了，俱乐部沙发的舒适让他忘记了时间，“我得回家了，我妈妈还在家里等——”
这句话还没说完，亚瑟就突然没了声音。他居然说漏了嘴，对着霍普承认自己——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居然还和他的妈妈住在一起，还要遵守妈妈定下的规矩。
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席卷了亚瑟的，他的脸上不可避免的浮现出红晕。
“哈。”霍普微笑着伸出了手，这动作让亚瑟下意识畏缩了一下。但霍普只是微笑着保持着这个动作，亚瑟咬了咬嘴唇，才把手放上去。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的捏了捏，随即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拽到了已经站起来的霍普身边。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亚瑟能感觉到霍普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还没等他做点什么，亚瑟就听见霍普带着点亲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妈妈的小宝贝。”霍普说，“我来送你回家。”
作者：呜呜呜呜，我也想把我的文都更新嘛！但这是我想更新就能更新的嘛呜呜呜，我其他文没有脑洞——（撞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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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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