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215 铠甲

***

华尼托没有忍心去破坏那一刻的乐融融。假象也好,只此一刻,她选择沉默,以沉默来敬谢他们的用心,以沉默来不辜负。就当作她听取了他的建议,就当作她在尝试同过去的自己和解。

她同他们举杯,喝着茶,吃着饼干,在午夜哼唱着不合时宜的圣诞歌谣,每个人的脸上都微醺似染上节日的氛围。老管家慈祥的笑容,在由衷庆贺这不易的大团圆;布鲁斯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忧愁,终于在此刻的火炉前淡了几层;至于她自己,她为他们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

不知为何,这不逢节日的节日氛围,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大概是太温馨了。

她最终被安置在二楼的一间客房。布鲁斯依旧没有给她上铐。她并不相信他会信任她诚心改过,她的前科着实有些多,就在不久前她还变着法试图逃离他的控制。

他给了她一个晚安吻,祝她好梦,就好像真正的恋人。却在离开房门前,忽然回首看她,那纵容也宠溺的眼神里有一种犀利转瞬即逝:“睡个好觉,不用担心早起,阿福会为你备下早点。也不必多虑逃跑,门口、窗边都有传感器,你踏出这扇门的第一秒我就会知道。”他向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手表,她想那可能不只是手表,也是块接收器。

她苦笑着向他保证不会。他这是有多怕她出尔反尔,甚至懒得和她演你好我好,直截了当告诉她,不要跑,不许跑,我都看在眼里。

可是留下吗?能留下吗?她很想留下,但对于能否却给不出答案。

华尼托关了布鲁斯为她留下的夜灯,为自己捏好被角。她听到他远去的脚步,但并不相信他会在她入睡前真正离开。

他们曾经爱过,或仍彼此相爱。只是对彼此的过分了然,和横隔在他们之间的太多现实,注定了这份爱很难再单纯。他或许愿意相信她的最内在依旧向善,但也非看不出来她的行动不足以叫人信任。他取走了表面上的那副镣铐,实际上留下了更多。其实那副手镣才是最容易摆脱的,因为看得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哪能知道他备下多少苦心?

花了那样多的心力,只求一个她或可的改邪归正,值得吗?

她以为不值得,他以为值得。

灭了灯光的别墅,一堵墙的两端,华尼托和布鲁斯各怀心思。

***

这一夜注定难眠,华尼托心事重重规划着日程表,尽量挤出那一点少得可怜的时间,以混个“安安分分”待在庄园的名声;布鲁斯同样心事重重罗列出会致使她逃离的因素,做着针对性预案A-Z,并就预案作备案,再是备案的备案……

阿福大概是唯一睡了一场好觉的人。早早起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开着他最喜欢的电台,听着他最喜欢的老调,算着时间,等他的少爷和小姐起床。他以为他们会睡个懒觉。不至于是睡到午后的那种懒觉,但至少会在接近中午的时候起来吧。老管家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在九点不到的时候,看见两人先后出现在餐厅,他的惊讶也是肉眼可见的。

“瞧瞧,瞧瞧,这可不是我老花眼了吧?竟然能在早餐时间看见二位出现。是想念阿福的手艺了吧?莱纳小姐。”老管家端出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土豆炖牛肉,香蕉可丽饼,荷包蛋,香肠……一盘又一盘得看得人眼花缭乱,也叫人自惭形秽。

哪怕明知他们不可能没有一点刻意,那份因过分优待而生的歉疚感并不会减免任何。习惯了孤独的人总是害怕被关怀,突如其来的温度会灼伤冰封的心,让人忍不住想逃跑。

扎根于阴暗的华尼托博士能够游刃有余得应付阴谋和杀意,却对眼前的温馨不知所措。她再一次挂起那副乖巧、漂亮、挑不出差错的假面,一如社交场上的布鲁西宝贝,迷人但无从接近。她理智又坚决得拒绝着没有恶意的靠近,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护住她的铜墙铁壁。龌龊而不堪的灵魂耻于暴露在善意的目光下,融入了黑暗的人不配得到救赎。

华尼托和布鲁斯还有阿福一同用了早餐,老管家是由衷为这迟来的团聚欣喜。大多数时间是他在说她离开的时间里布鲁斯的趣闻,比方他那不自量力的少爷杀气腾腾出去结果被狗咬了回来,她总很配合得回答几句,而布鲁斯在一旁笑着听着看着她。

饭后老管家拒绝了她的帮忙提议,坚持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她便借口散步,去花园里闲逛。布鲁斯少见的没有跟去。

“你看,我说你多虑了你还不信。莱纳小姐不是融入得很好?”阿福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对门口的布鲁斯投去不赞成的眼神,“她见过了太多苦难,没有多少经历过苦难的人,不渴望安定,不渴望拥有一个家。”

布鲁斯抱臂胸前,倚着门框,闻言只是摇头:“又或许,她会觉得自己不再配享受安定、不再配一个家。阿福,在你否定我之前,你先想想再告诉我,你觉得和你聊天的她是真心的吗?”

“看在上帝的份上,少爷你能给你的疑心病放个假吗?你看不出来她很享受吗?”

“我只看出来她根本不想坐在这,又不愿意我们察觉然后多问,所以戴上了她无可挑剔的社交面具,听你讲她根本不想听的关于我的话题。”

老管家心里是不信的,但布鲁斯说得那样肯定,他竟一时难以反驳。你无法劝回一个执意怀疑的人。阿福在心里对自己说,并吐槽难怪他的少爷总能一次次把人吓走。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布鲁斯是对的。

***

布鲁斯找到华尼托的时候,她在树丛间。高大、绵延的古树几乎把她的背影吞没。是她会喜欢的藏身地。他无奈地想,无奈地笑,笑容里有他自己也没察觉的苦涩,为她而苦涩。

“不冷吗?进去坐吧。”他倚着树群的入口,插着兜,很是随意地对她的背影喊,但也没有错过那一瞬间她背影的僵持,肌肉的紧绷。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反应——是一个战士对突发状况做出的应激反应。她不该是这样的。她该只是研究室里无忧无虑只讲科学的研究员,就算有所顾虑也该只是关于经费、关于课题。

她转向了他,面上还是早餐时的乖巧和优雅,仿佛一夜之前他们的冲突、针对只是他的想象。她呼出一口热气:“正好消化消化。算起来,我也从没有好好看过这个花园。”

“你在想什么?”

“什么?”他的话题转移得太过突然,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吗,阿福很开心你终于愿意融入我们。我告诉他,你都是演的,他不信我,还怪我疑心病太重。你告诉我,我说错了吗?”他走得不快,还很闲适,可那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落在鹅软石路上,砸进了她心里。

她下意识得后退,在退出第一个半步后惊觉那是在露怯,虽然收住了步子,却也明白那已没有了意义。但她的脾气,从也不肯承认:“我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你看,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什么也听不进。你不明白吗?你比谁都明白。”他定定地停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躲开的视线,“你能在恶意和杀意中不管不顾得缠斗,却受不了一点善意。你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为什么就不肯接受现实呢?接受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刀枪不入。”

因为我害怕会留恋,害怕会陷进温柔乡再不肯离开,害怕会功亏一篑,那这些所有的不问善恶、不论缘由、不计对错和不择手段,都成了什么?

只是这话要她如何与他说。但她终究收起了连自己都嫌甜腻的面孔,漠然地迎上他的视线:“有意义吗?是你没有明白,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又一次固执而坚决得划清界限,惹恼了他。“所以昨晚的话都是白搭是吗?我不明白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相同的辩论有什么意义。你……”

这一次换她打断了他:“我在乎你和我们并不合适,这两件事之间并不矛盾。”

“是不合适,还是你不愿意妥协?持久得活在仇恨里,值得吗?一遍又一遍、一夜又一夜得撕开血淋淋的伤疤,回到你童年戛然而止的时间点,非逼着自己强记起每一帧、每一秒、每一幕,你不难受吗?为什么非要这样活着,为什么非要和过去较劲才算落幕?你也不是没有过挣扎,你只是强迫自己相信那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这是我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

“是吗?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你曾对特瑞特说布鲁斯·韦恩不该回到哥谭,不该回到不幸的开端。我曾以为你只是在说我,可你指的从不只是我,对吗?你也曾有过选择,若你选择遵从曼因斯夫妇为你做出的安排在时空通道中离开,没有回去,你或许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但同样不必过得如此痛苦,你会有个散漫但快活的人生。你需要同自己和解。”

她确实不怎么记得了,但也不是全无印象,尤其他这么一提,她隐约能记起当时特瑞特将法尔康尼倒台后的群龙无首归咎于蝙蝠侠的出现和布鲁斯·韦恩的资助,而她争辩他本可以忘记苦痛远走高飞但他选择了回来。布鲁斯说得不错,她在议论他的时候,同样想到了自己。如果没有她的不甘心,一切是否会不同?可她明白不会有如果。不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不会甘愿在无知和躲藏中度过一生。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同自己和解,所以从过往的阴云里走出的总是寥寥。放下谈何容易,更遑论拥抱苦难、成他人之救赎。你可能不明白,布鲁斯。正因为你不明白,所以千万种相仿遭遇才酿就你一个蝙蝠侠,千万人中唯有你是你。”

“你就这样放弃了?我不允许。”他又上前了一步,她的背脊已抵上树干,退无可退。

“我的人生行至今日早成定局。去救值得你救的人吧。”跌下神坛的博士仍在徒劳无功得挣扎,也只有自欺欺人,她才能变回原来的她。

“我说过,你不是无药可救。也就凭你这一句自我否定,我可以很肯定告诉你,你还远非无药可救。”她或许有药可救,但她不愿听。他知道。所以他对她说,“你知道迈尔伯特是怎样形容你的吗?他说华尼托博士从不怕死,因为她从没有真正活过。”

迈尔伯特连同“梦境”解药一同随盒寄来的说明卡片是这样结尾的:

【华尼托博士胆大心细,冒险闯荡的精神自约瑟芬、查特威格到迪恩派克和我本人,无出其右。这曾令我百思不解,但我想我近来找到了答案——华尼托博士从不怕死,因为她没有留恋。她从没有真正活过,直到她遇见了你,开始患得又患失。约瑟芬说他养大了一个怪物,查特威格说她这辈子注定是个怪物,可按我多年经验,但凡动了感情,不论怪物还是神仙,都只好屈尊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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