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马特的意识渐渐清晰。他闻到了熟悉的药剂香气，让他原本紧张蜷缩的神经缓缓舒展开来；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板，而是某种柔软、支撑性极好的流体表面，温和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伤口的疼痛在减缓，他的感官告诉他这里很安全。
他睁开眼，模糊的色块逐渐聚焦成医疗仓监控界面柔和的蓝光，以及一个正透过透明仓门俯身看着他的身影。
哈利翠绿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体征数值，看到马特醒来，嘴角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
“嗨，睡美人。”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缓：“这次又是哪个邪恶巫师干的？”
马特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和仍在嗡嗡作响的听觉：“…没收到请柬的那个。一个…新人。”
哈利微微挑眉，手指在旁边的控制面板上轻点了几下，仿生仓发出几不可闻的运行声。“这位‘新人’，”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聊，但马特能听出他的紧绷，“是怎么做到在和你几乎脸贴脸的情况下，还能抽出空来，对着你脑袋开一枪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头盔缓冲系统的冲击数据差点就到顶了。”
马特沉默了一下。“…你听到昨夜西区那边的枪战和爆炸了？”他避重就轻的说，“我们是在那里打起来的。我有点…没察觉到他还贴身藏着一把备用枪。”
但哈利还是一瞬间就听出了他隐藏的重点，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这么久了，”他神色无奈，“我还是没办法做出合适的装备，能在保证你感官不受影响的前提下，完全吸收爆炸级别的冲击。”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执念。
马特听着他语气里的自责，微微抬起手抚着仓门透明的玻璃：“…说真的，哈利。在这种时候，我更期待来自王子的吻，而不是听人对我的专属装备供应商指指点点。”
哈利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凝重终于化开，露出一抹无奈又真切的笑容。他摇摇头，俯身操作了一下，仿生仓的罩子无声滑开。他没有给马特一个吻，而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马特从充满液体药剂的仓内扶出来，给了他一个短暂而轻柔的拥抱。
他给马特收拾清爽，包扎好伤口，套上柔软的睡衣，把他安安稳稳安顿在床上，才坐回工作台，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你昏迷的时候，我查了点东西。纽约最近发生了好几起针对□□据点的清理，手段非常专业，比起街头火并，更像是军队式的突袭，用了大量军用级火力，几乎是灭门式的。我比对了一下子弹，对你开枪的那个狙击手，和干这些事的人可能是同一个。”
马特半靠在软垫上，但思维已经迅速切换到了工作模式。“他的热武器备得相当齐全，大部分都是大口径，渠道估计很不一般。身手也确实不像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退役的军人。”
“我查到那段时间所有进出那片区域的车辆，锁定了几个可疑目标。我会先和雇佣兵、退伍人员档案，以及一些……嗯，‘特殊渠道’的活跃名单做个交叉核对，”哈利点着键盘的手带着一丝不必要的力度。“给我点时间，我很快能把他挖出来。”
马特听出了一点私人恩怨的意味，想笑但是又忍住。“你是专家，交给你了。”他稍作停顿，思维转向了码头区的势力博弈。“倒是‘信’那边……他找人清理过九号码头的旧仓库，但就连一直跟他们正面冲突的‘铁匠’，似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用码头做什么。”
哈利停下了手中的操作，看向马特：“我这边监测到，最近连九头蛇的残余设备都不再从码头走了，他们在彻底清场。难道货要到了？”
“也许是和‘铁匠’的冲突，反而让‘信’更加警惕，决定不惜代价彻底封锁消息。”马特沉吟道，“无论因为什么，九号码头都是关键。我还是得自己去看一看。”
“在你去看之前，”哈利站起身，走到床边，语气不容反驳，“你还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让药物完成基础修复。”他扶着马特躺好，温热的手指拂过马特的眼睛，看着睫毛轻盈的眨动一下再阖上。“无论因为什么，睡一会儿也不会让它今夜就爆炸的。”
两人不再交谈，房间里只剩下哈利操作全息界面时细微的嗡鸣声，以及马特逐渐平稳深长的呼吸声。
第二天下午，马特·默多克西装革履，打着代表“尼尔森和默多克”律师事务所调研九号码头重建项目可能涉及的法律与社区影响的名义，踏入了这片地方。他与码头工会的负责人——一位声音洪亮、身材宽大、身上带着浓重烟草气息的老派人物——在临时办公室里会面。对方热情地介绍着重建计划、就业保障以及对未来自动化港区的憧憬。马特面带专业的微笑，专注地倾听着，不时提出几个关于劳工权益和流程合规性的问题。
然而，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早已穿透薄薄的墙壁，锁定在了码头前沿。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几个与周围工人截然不同的存在——他们的心跳缓慢而沉稳，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呼吸频率极低，身上散发着一种冷钢和特殊涂层布料的气息。是忍者。他们混杂在工人中，看似在忙碌，实则警惕地监视着整个区域。
就在这时，几辆冷藏集装箱卡车，缓缓驶入指定区域，附近的工人围了上去开始忙碌，马特抓住对话的间隙，仿佛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技术细节：“也就是说，等到所有这些硬件改造全部完工，这里就能实现全自动化的物流管理了？”他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那是当然，默多克先生！效率会提升不止一个档次。”负责人肯定道。
“比如说……”马特顺势抬手，随意地指向窗外那几个处于忍者们关注焦点，正准备开始装卸的集装箱，“像那一类的货物，未来的流程具体会智能到什么程度？现在似乎还需要不少人工操作。”
工会负责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啊，您说米德兰金融的货柜。这可是我们眼下最重点服务的客户之一了。像这类对温控要求极高的贵重品，我们早就配备了一套高级管理系统。从进港那一刻起，到最终入库，全程温度自动监控、每个环节精准追溯，系统直接对接到他们的指定冷库，中间几乎不需要人手。”他略显得意地笑了笑，补充道：“眼下这些人，是在跟着熟悉和打磨流程。等这套系统跑顺了，未来可是要复制到码头所有冷库的！””
马特顺势关切追问：“听起来这套系统很依赖稳定的基础设施。目前的改建工程，不会影响到中间的操作吗？”
“正因为他们在新城区有那么多大项目，各种‘特殊要求’的货运需求不断，我们的服务才更要跟上。”负责人挺直了腰板，语气更加笃定，“他们坚持在改造期间还从我们这儿走，这份信任，本身就是对我们服务最大的肯定！”
马特保持着赞同的表情微微颔首，感官却已完全笼罩了那片重点区域。米德兰金融。特殊温控要求。坚持使用九号码头。这些词汇在他脑中飞速组合，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线条。
同一时间，在曼哈顿中城一家豪华酒店举办的尖端生物技术研讨会上，哈利刚结束一场关于神经接口未来应用的简短交流。正准备离场时，一个优雅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奥斯本先生，久仰大名。”对方笑容得体的伸出手，“我是亚历山德拉·里德，米德兰金融的首席运营官。”
哈利迅速挂上奥斯本式的商业微笑，与她轻轻握手：“里德夫人，久仰。米德兰在风险投资领域的成就，和您本人一样，总是如此光彩照人。”
“过奖了。”亚历山德拉微微颔首，笑容加深了些。“米德兰的投资视野向来广阔。我们一直对生物科技领域抱有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像奥斯本工业这样……经历重组后正焕发活力的行业领袖。”
哈利面带遗憾：“感谢您的青睐。不过，我们刚刚完成一轮彻底的重组，我的法务和财务团队至今仍在处理善后事宜，恐怕短期内没有任何股权融资或出售的计划。”
“理解。资本合作的形式总是多样的，”亚历山德拉从容不迫的说，“米德兰也深度参与技术开发层面的战略合作。例如，我们与日本的山崎制药就在几个前沿项目上有着非常愉快的合作。”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慵懒的女声插入了对话：“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艾丽卡·纳奇奥斯悄无声息地出现两人身边。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笑容明媚。“山崎医药近期的投资回报率确实相当令人满意，米德兰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精准。”
哈利的目光转向她，惊讶了一瞬，随即礼貌地欠身：“纳奇奥斯小姐，好久不见。我听说了你在巴塞罗那主持的慈善项目，令人印象深刻。什么时候回的纽约？”
“我回来处理一些……家族事务。主要是关于我父亲在山崎制药持有的股份。”艾丽卡笑容不变，眼神扫过亚历山德拉：“当然，我也很期待借此机会，与村上先生当面谈谈。”
亚历山德拉的微笑淡了下去，但又瞬间恢复：“真不巧，我恐怕村上先生近期都不会过来。不过，‘信’先生在纽约，他也表示很期待见到您。”
信？这个名字让哈利心中一动。艾丽卡偏头笑了笑：“我也很想……和他叙叙旧。”她结束了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哈利：“说起来，我一向对制药领域的战略布局很感兴趣。奥斯本工业的‘涅槃’计划轰动业界，不知道我是否能了解一下项目未来的方向呢？”
“当然，纳奇奥斯小姐。我们去那边聊吧。”他微微侧身，特意转向亚历山德拉发出了邀请：“里德女士，如果您接下来有空，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您也一起？奥斯本欢迎所有真正致力于推动技术发展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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