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利拿手碰了那些沾满孢子的面包——
但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突然长满额外的肢体和眼球，他也没有突然变成一朵大蘑菇。
它们就像普通的面包那样，安安静静地待在货架上。
活尸菌落时产生的孢子对活人来说几乎是无害的，只有在大量吸入孢子时才会产生幻觉。它们大都降落在面包上，或者在潮湿阴暗的角落生根发芽。空气中残留的萤火虫般微弱的孢子，不足以让文斯利产生幻觉。
他捏着一个绿色的孢子，小小的颗粒在他手里闪烁：“你们觉得它和学校里的那些孢子面包是一样的吗？”
“他们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只有吃下去才知道！”哈利出了个馊主意。
“那真是个馊主意，你知道吧。”纳吉说。
“但是值得一试。”文斯利说道，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面包塞进了嘴里。
随即，他闭上了眼睛，像是着了魔般呓语起来：
“火河……嗜血的爱斯基摩人……密集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瘟疫……这一切就像恶魔般的混合浓鱼汤，鬼知道有多少gas星人和活尸混迹其中！”
他颤栗着睁开双眼，然后摇了摇头：“这不是我当时看到的幻想。面包里还缺少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也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东西——枫糖浆和肉桂粉。”
三个人的视线都转向从未踏足过的厨房窗口。
狭窄的厨房窗口，如同节肢动物的外壳。被柔软肢体守护的东西，究竟是宝藏还是食物呢？
哈利走上前去，打开了厨房的灯。
顿时，温暖的黄色光线照亮了房间，从小小的取餐口处照射出来。
一枚小小的、圆圆的东西滚到纳吉手边。他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是一枚粉色纽扣。
文斯利和哈利都勇敢地挤到厨房门口。这里看上去像是海绵宝宝的厨房，明亮又整洁的房间，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地放在一起，特制的大烤箱发出舒适的白噪音。
哈利走到一堆塑料托盘前。第一个托盘上用一张反光纸打着标签：“鲜或冷藏的猪杂碎，原产地：俄罗斯。”
“其他冻猪杂碎。”
“鲜或冷藏的猪杂碎。”
“鲜或冷藏的猪杂碎。”
“鲜或冷藏的猪杂碎。”
箱子里都是搅得很碎的肉，看不出是什么组成部分，封在真空袋里，红红白白的，闻起来有股膻味。
哈利不太确定。他接着翻看其他标签的东西。
“其他动物肉、食用杂碎、血或虫子的均化食品。”
依然是搅得很碎的肉。但这一次标签不同了。
“海关能检查出来。”纳吉的脸色不太好看。“除了猪肉，这里还掺加了别的东西。”
“但是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猪肉，不是牛肉，也不是羊肉……”
“我想我们都知道，”他拖着纸箱走到那扇大烤箱前面，然后敲了敲。“那是什么肉。”
里面传来沉闷的回响。
滴答滴答。
哈利猛地拉开大烤箱，一具尸体倒挂在烤箱里。是一只整猪。
滴滴答答的褐色液体，淌进底下的小桶。猪身上没有伤口，但是仍然有液体从猪嘴里流出来。
“槭糖及槭糖浆。”
哈利以为他们会闻到一股可怕的气味，结果却没有。褐色的液体像是最醇厚的树脂，浓郁中又带有一丝诡异的香甜。
猪头里露出一张焦茶色的脸来。无疑是一个小女孩的脸，紧闭着双眼，面色铁青。她就像是庞贝城的遇难者，只不过不是困在火山灰里，而是冰里。
活尸的身体里诞生了最可怕的东西，而儿童的世界充满甜蜜。
孩子们很担心，围成一圈商量起来。
纳吉跟他们说了粉色纽扣的事。文斯利倒抽了一口凉气，哈利交叉着双臂，焦急地看着大家。
“我敢打赌是gas星人干的，”纳吉说，“大家都知道gas星人喜欢吃嫩的。”
文斯利透过手指缝瞟着纳吉。“嫩的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就像羊羔肉。”纳吉一本正经地说。文斯利吓得坐到了地上。
“你别吓唬他！”哈利说。
“真有那么糟糕吗？”哈利说，“我的意思是肖恩不会是活尸。他的手力气很大，而且很暖和。gas星人不是只抓巫师儿童吗？”
“一般情况下gas星人更喜欢‘吃（1）’巫师儿童，”纳吉解释道，“但为了附身，它们有时也会吃别的，只要是新鲜的尸体它们都能吃。”
“如果能够附身一个巫师儿童，那个gas星人便能像一个平常人一样长大。无论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检测出来。”
“巫师儿童的皮革、骨头、血肉对于gas星人来说都是有用的东西。”
“活尸所到之处，都会留下成堆的尸骨，”纳吉说，“它们不得不四处流浪。因为如果不经常更换地方，它们就会引起注意，并被人抓住、杀掉。”
文斯利听得脊椎发冷。“它们多久吃一次东西？”他问。
“它们要经常进食，”纳吉说，“为gas星人找食物是活尸、玩具最主要的任务。如果能找到巫师儿童，对它们来说那是最好不过了。但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只能找到麻瓜和动物。活尸混迹在人群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任务。”纳吉神情严肃，用词专业，似乎在讨论某种野生啮齿动物的繁殖方式，而与当下的危机毫无关系。
“他们帮助gas星人害人性命，没被抓住过吗？”文斯利问。
“有。”纳吉说。“我敢打赌，如果你关注过新闻，一定知道这件事。有一个活尸，人们在他家里的冰柜里发现好几具尸体，当时他的锅里正用文火熬着汤，像在做圣诞大餐。在你所生活的世界里，这还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哈利记起来了。这是一个发生在密尔沃基的连环吃人案，凶手的作案手段如出一辙，作案现场惨不忍睹。关于这一案件的晚间特别新闻曾经轰动一时。
“当时的结论是他正准备烹饪尸体，便被守株待兔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但是，其实他锅中烹饪的并不是肉汁，而是能够让尸体保持新鲜的草药汤。”
这起骇人听闻的吃人案在一年后销声匿迹。报纸上向外宣告凶手在监狱内自杀身亡，但哈利想，它应该是变回了它最开始的样子——一具尸体。
当三人离开面包店时，之前的乌云遍布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站在被雨水浸泡得鼓起来的地板上，拧了拧衬衫，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等身上变得稍微干燥了一点，他们便坐在了车厢内。
哈利感到脑袋发沉。他闭上眼睛，揉着身上的关节，缓解因为长期保持同样的姿势而造成的僵硬与疼痛。揉了一会儿以后，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终于可以活动一下了。他转过头，看见一束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于是他站起身，走到裂开一条小缝的拉门前，发现门外正上映着奇妙的一幕：同一片天空下，一遍下着大雨，另一边阳光灿烂。这种离奇古怪的天气现象至今还没有一个被大家普遍认同的名称。他曾听姨妈说过，她说那是“孤儿的眼泪”。
他还记得文斯利管它叫“魔鬼打老婆”。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身上也不再疼得那么难受了。
外面，孤儿流泪的那一幕已经结束，太阳不见了，只剩下雨点，而且似乎比之前下得更大了。
（1）‘吃’：这里的吃指的是附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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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混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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