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外滩建筑群染成暖金色，黄浦江上游轮穿梭，鸣笛声悠远。
宝总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习惯使然。他站在餐厅门口的廊檐下，看着暮色中的黄河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这是一家藏在老洋房里的私房菜馆，门脸低调，只接待熟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和食物暖热的香气。
他正看着街景，一辆出租车停下，苏暮利落地下车。她换下了白天的职业套装，穿着一件剪裁优良的浅灰色羊绒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风衣，长发微卷披散，妆容精致，少了些职场锐气，多了几分柔美。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宝总迎了上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唇角自然扬起：“很准时。” 苏暮笑道：“跟宝总吃饭，不敢迟到。”她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他，“伴手礼。下午路过一家很小的独立烘焙店，他们的海盐芝士挞很有名，想到宝总好像偏好咸口。”
宝总有些意外，接过纸袋，指尖碰到微温的盒底：“谢谢。破费了。” “礼尚往来。”苏暮眨眨眼，“总不能一直占宝总便宜。”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自然。侍者引他们入内，餐厅环境雅致安静，只有几桌客人低声交谈。落座后，苏暮果然主动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包括宝总提过的水晶虾仁，还要了一壶温热的黄酒。
“这里黄酒不错，配本帮菜正好。”她解释道，神态自若，显然对美食颇有研究。
宝总看着她，觉得有趣。此刻的苏暮，又展现了不同于分析案情时的犀利和吃小笼包时的率性的另一面——一种懂得生活、从容不迫的优雅。
酒菜上齐，话题自然转向237号铺面。
苏暮从手包里拿出一份精简的报告，推到宝总面前：“这是我方律师和尽调团队的初步报告，和宝总掌握的情况基本吻合。赵老板的债务涉及三方，其中一方背景有些复杂，态度强硬。”
宝总没立刻看报告，只是看着她：“你的想法？”
“我同意宝总的思路。法律途径是底线，但耗时太久，我的项目等不起。”苏暮切了一小块虾仁，姿态优雅，“溢价快速清场是最优解。但溢价多少？由谁去谈？怎么确保后续没有麻烦？这些需要宝总你的‘本地智慧’来评估和操作。”
她说得清晰直接，既认可了他的方案，也点出了核心风险，将决策的皮球又巧妙地踢回给他，等待他的条件和底牌。
宝总抿了一口黄酒，醇厚温润。他喜欢她这种坦诚又保留的姿态。 “我出面谈。”他放下酒杯，语气平稳，“溢价预计在15%到20%之间。后续麻烦，我负责扫尾。”他顿了顿，看着她，“条件有两个。”
“请讲。”苏暮放下筷子，认真聆听。
“第一，新公司成立，我要占股30%。不是财务投资，是战略入股，重大决策有一票否决权。”宝总目光锐利，这是谈生意的眼神。
苏暮似乎并不意外，沉吟片刻：“25%。一票否决权范围需要明确界定，不能影响日常运营效率。”
“可以谈。”宝总点头，“第二，”他语气稍稍放缓，身体微微前倾，“这个项目，你全程主导，但我推荐的人，你要用。尤其是负责和本地供应商、政府部门对接的岗位。”
这不是插手，而是保驾护航。苏暮明白，这是宝总用他的信誉和资源在为这个项目托底，确保它能在黄河路顺利扎根。她需要的正是这个。
“合理。”苏暮爽快答应，“人选需要我面试，能力过关即可。”
“当然。”宝总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省时省力。
正事谈得差不多，气氛重新松弛下来。两人吃着菜，闲聊起来。从本帮菜的做法聊到国内外面料市场的差异，从上海老城区的变迁聊到出国旅行的见闻。宝总发现苏暮见识广博，幽默感十足，而苏暮也看到宝总在商场杀伐决断之外，对艺术、对生活独有的品味和见解。
黄酒微醺，灯光柔和。窗外的夜色完全降临，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
“其实，”苏暮忽然开口，指尖轻轻划过酒杯边缘，“我很好奇，宝总为什么这么看好我这个项目？甚至愿意亲自下场解决麻烦。仅仅因为……‘战略合作伙伴’？”她抬眼看他，眼里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宝总看着她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颊，灯光下眼眸水亮。他沉默了几秒，缓缓道：“黄河路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拿着项目书找我。有的为了骗钱，有的为了借势。”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你的项目不一样。你看准的是未来三五年的趋势，不是眼前的热钱。你有清晰的模式和资源整合能力，更重要的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你有胆识。敢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捡陌生人的钱包，敢在至真园套汪小姐的话，敢跟我这个‘难搞’的宝总谈条件，还敢在昨晚那种情况下，提出‘引蛇出洞’。”
“我看好你的项目，”他总结道，语气郑重，“更看好你这个人。”
苏暮的心跳猝然加快。这番话，比任何直接的赞美都更有分量。它来自宝总，来自黄河路上说一不二的宝总。这是一种基于专业判断和人格认可的极高评价。
她端起酒杯，掩饰了一下微热的脸颊，迎上他的目光：“宝总这番话，比我听到的任何投资承诺都更让我有信心。”她与他轻轻碰杯，“敬你看人的眼光。”
“敬你的胆识。”宝总回应。
酒杯轻撞，发出清脆一响。某种比商业合作更深刻的东西，在两人心照不宣的微笑中悄然滋生。
晚餐结束时，夜色已深。宝总坚持送苏暮回家。
车停在苏暮公寓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谢谢你的晚餐，还有……那些话。” “实话而已。”宝总看着她，“资料和协议，我让律师明天准备好发给你。”
“好。”苏暮点头，推门下车，“路上小心。”
她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汇入车流，尾灯消失在下个转角，才转身走进大楼。嘴角的笑容，久久未散。
车内，宝总看了一眼副驾上那个装着海盐芝士挞的纸袋，拿起手机，给汪小姐发了条消息：【明天约一下赵老板那边的话事人。时间地点他们定，态度客气点，但底线明确。】
发完信息，他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上海夜景。黄河路的博弈从未停止，但今夜，他感觉脚下的这条路，似乎比以往更加开阔，也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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