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末的拍卖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暮忙碌的生活里漾开一圈隐秘而持续的涟漪。
她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思考那天该穿什么，甚至鬼使神差地提前处理掉了周末原本的安排。
拍卖会当天，宝总的车准时停在工作室楼下。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纽扣，比平日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慵懒的优雅。
苏暮则选择了一条自己设计的黑色丝绒长裙，款式简洁，却完美勾勒出身材曲线，领口别着那枚白玉兰胸针。她将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妆容清淡却精致。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水味。
宝总侧头看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唇角微扬：“很漂亮。”
“谢谢。”苏暮系好安全带，努力让心跳平复，“不能给宝总丢人。”
拍卖会设在外滩源一栋历史悠久的老建筑里。场内灯光柔和，衣香鬓影，大多是些熟面孔的收藏家、企业家和时尚名流。宝总和苏暮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人们打量着这对近来在黄河路风头正劲的组合，眼神里充满探究和些许暧昧的揣测。
宝总泰然自若，与人寒暄应酬，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失礼，也不过分热络。他偶尔会低声向苏暮介绍一两位重要人物，或是一件拍品的背景故事。苏暮则落落大方地应对，展现出不输在场任何人的见识和品味。
拍卖开始，前面的几件珠宝和油画竞争激烈。宝总似乎兴趣缺缺，只偶尔举牌，并未真正发力。苏暮则看得津津有味，并非单纯看热闹，而是从设计师的角度，仔细观察着那些 vintage 珠宝的工艺、设计和与服装的搭配可能性。
直到一条项链的出现。
那是一条 Art Deco 风格的钻石项链，主石是一颗不小的祖母绿切割钻石，周围镶嵌着密钉碎钻，线条利落，几何感极强，既复古又充满现代张力。它不像其他珠宝那般璀璨夺目，却自有一种冷静自信、不容忽视的气场。
苏暮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宝总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低声问：“喜欢？”
苏暮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设计很特别，那种冷静又强大的感觉，很吸引人。”她顿了顿，又摇摇头，“不过肯定很贵，看看就好。”
宝总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拍卖图录上的估价。
竞价开始，价格一路攀升，很快超出了苏暮预想的范围。她暗自咋舌，准备安心当个看客。
就在竞拍节奏稍有停顿，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宝总从容地举起了号牌，报出了一个比当前最高价高出整整百分之二十的价格。
全场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苏暮惊讶地侧头看他。
宝总面色平静，仿佛只是拍下了一杯咖啡。
竞争对手似乎被这势在必得的气势镇住，犹豫了片刻。拍卖师重复了三遍价格，最终槌落。
“恭喜这位先生！”拍卖师指向宝总。
周围响起礼貌性的掌声。宝总微微颔首致意。
工作人员很快将那条项链送了过来。宝总接过那个丝绒盒子，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身边的苏暮。
“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感觉。”他语气随意，仿佛送的只是一份小礼物。
苏暮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不是送你。”宝总打断她，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是赞助。‘陌上花开’的设计总监，需要一些能撑场面的行头。这条项链的气质，很配你……和你的品牌。”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避免了让她感到尴尬，又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合乎逻辑的理由。
苏暮握着那沉甸甸的盒子，指尖能感受到丝绒的细腻触感和里面珠宝冰凉的温度。她看着宝总，他深邃的眼里映着会场璀璨的灯光，也映着她有些无措的脸。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带着各种猜测和羡慕。
“可是……”苏暮还想说什么。
“下次发布会，记得让它亮相，就算回本了。”宝总轻描淡写地说，随即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好像快到那对珐琅彩花瓶了，我记得你说过对那个时期的瓷器有点研究？”
接下来的拍卖，苏暮有些心不在焉。膝盖上的丝绒盒子像一个温暖而灼人的秘密。她不是没收过昂贵的礼物，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这份礼物背后，是那种被深刻理解和细心呵护的感觉，重重地敲在她的心门上。
拍卖会结束，两人随着人流走出建筑。晚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吹来，拂散了会场内的喧嚣和闷热。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地安静。
苏暮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轻声说：“谢谢你，阿宝。真的……谢谢。”
“不客气。”宝总发动车子，声音平稳，“下次请我吃顾伯伯的私房菜就好。”
“一定。”苏暮笑了，小心地打开盒子。那条钻石项链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折射出冷静而耀眼的光芒。“它真美。”她由衷地赞叹。
“嗯。”宝总的目光掠过项链，又落在她微垂的侧脸上，“确实。”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朝着黄河路的方向驶去。窗外是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宝总忽然开口：“下个月，我可能要去欧洲一趟，谈一个合作项目。”
苏暮抬起头：“去多久？”
“大概两三周。”宝总看着前方变换的指示灯，“‘陌上花开’这边，如果有处理不了的事情，直接找汪小姐，或者给我打电话。”
“放心，我能搞定。”苏暮点头，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淡淡的不舍。她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地“路过”和存在。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那个项目……”苏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顺利吗？”
“问题不大，就是有些细节需要当面敲定。”宝总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补充道，“会在米兰停留几天。那边有些面料商和工作室不错，有没有兴趣？可以一起去看看。”
苏暮的心猛地一跳。
一起去米兰？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战略合作伙伴”或者“房东与租客”的范畴。
她转过头，看着宝总专注开车的侧脸。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仿佛只是提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建议。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
苏暮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绒盒子边缘。
“好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努力压抑的雀跃，“正好，我也有一些想拜访的供应商和设计师。时间上，我应该能安排出来。”
宝总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嗯。行程确定了发你。”
车子停在苏暮的工作室楼下。她抱着项链盒子和手包下车，站在路边。
“路上小心。”她弯下腰，对车里的宝总说。
“早点休息。”宝总看着她，“项链收好。”
“知道啦。”苏暮笑着挥手，“晚安，阿宝。”
“晚安。”
看着宝总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苏暮才转身，脚步轻快地走进大楼。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盒子，心里像有一簇小小的烟花，啪地一声炸开，照亮了整个夜空。
欧洲之行。米兰。
新的旅程，似乎预示着一些新的、令人期待的可能，正在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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