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榻、白玉盏,仙妤手捧一碗百花羹,姿态比树荫下执子对弈的润玉更为闲适,只是她双眉紧皱,显然在忍耐着什么。
锦觅停下嘴里的念念有词,偷眼看她,被那沉水冷面冻得抖了抖,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是不好喝吗?”
“……百花羹做得不错。”仙妤诚实回答,未待对方高兴,将碗往旁边一放,“不过你背的是什么?颠三倒四,简直字不成句,句不成文。”
坐在润玉对面的旭凤分出神来,往这边投来一眼。
严厉的批评让锦觅有些委屈:“我在背《刹娑诀》。”
“《刹娑诀》?”仙妤颇疑,“你别是欺负我读书少,糊弄我呢。”
“我才没有。”锦觅忙翻出那薄薄的两张纸,“不信你看。”
仙妤将皱巴巴的纸片抖开,打眼一瞧,冷笑两声:“这上面写的和你背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怎么会?”锦觅自然不信,拿回秘籍开始对照,越对越心虚,“哈哈哈……好像、是这样啊……”
她一下子泄了气:“可是人家已经很努力在背了,但就是记不住嘛。这些字每一个我都认识,可是组成句子后,我就不理解了。”
锦觅也往美人榻上一靠,伸手想给自己也盛一碗百花羹。
啪一下,她的手被拍开了。
仙妤护住汤盅:“这是我的。”
“可这是我做的!”
“可这是你欠我的。”
张了张嘴,锦觅无法反驳,气呼呼控诉:“哼,《刹娑诀》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你们都不是好人!”
“嗯。”小姑娘美美喝着百花羹,丝毫不在意当个恶人,“因为我们本就不是人。”
她在榻上晃动着肉乎乎的白嫩小腿,软绵绵的小手一勾,将两张纸勾回来,通篇快速阅读之后,心中想法逐渐成形。
锦觅正被仙妤那句话堵得不上不下,下一刻就听对方开始情境结合阐述自己的理解,有时还会蹦出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观点。
她本不想听,却禁不住复制党的骚话过于洗脑。要不怎么说这个世界都是姓复的呢,听完之后,仙妤将纸丢给锦觅,她愣愣接过来,满脑子都是对方那句:“既然你听了我的课,我又喝了你的汤,那我就是你师父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你还有别的弟子?”
“当然。”仙妤气势十足一挥手信口胡诌,“收关门弟子,男的教关门,女的关门教,上一个已经被门夹死了。”
“噗——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来自某只一直在偷偷关注这边的鸟儿。
从刚才仙妤讲话起,分出一半注意力在这边的旭凤咳嗽声就没停过。他重复着喝水、呛到、咳嗽、喝水润喉、再次呛到的过程,润玉觉得他这弟弟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还好他早知仙仙偶尔口出惊人,已有心理准备,而且他不渴。
“小鱼仙子说话真是幽默。”锦觅欣然一笑,潇洒抱拳行礼,“好,我就认你这个师父。”
“既如此,”仙妤一指,“再看看这《刹娑诀》,一盏茶后背给我听。”
“啊?!”锦觅只觉晴天霹雳。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一盏茶后,她竟然真的把《刹娑诀》背下来了。虽然仍有磕绊,但却没有错误。
“小鱼仙子,我会背了!”锦觅惊喜道,“你教的(编)联(故)想(事)记忆法很好用,谐音记忆法也很有趣。”
八一八雅俗兼具、听之不忘,谐音梗提神醒脑、见之忘俗。
“你叫我什么?”
“哦,该是叫小鱼师父了!”锦觅连忙改口,美眸中一泓秋水弯如弦月,“小鱼师父,你真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仙妤很新奇。
“把你要学的都拿来,我会对它们进行整理,三日后来璇玑宫取你的教材。”仙妤觉得自己对锦觅有一份为师之责,便多说了几句,“你既是我之弟子,我便要负责把你教好。不仅法术,武功也不能落下,不管有没有天赋,至少要手脚利落。不然今后无论插旗比试,亦或悬赏仇杀,只要被人近身,你这颗薄皮小葡萄就等着变葡萄汁吧。”
一旁,润玉在棋盘上悠然落下一枚白子,笑道:“旭凤,锦觅仙童天赋不差,只是从前没找到适合他的学习方法。因材施教,这点仙仙棋高一着,你可别怨我璇玑宫夺人所爱。”
然后他就听仙妤说:“待我整理好教材,之后每天晚上,你来我屋里。”
捻子的修长手指一僵,润玉微笑的表情裂了。
那锦觅是男子,虽还是一团孩子气,但想到叔父天天念叨的“养成”,以及仙仙捧着姻缘府出品的话本(因为无聊)手不释卷的模样,润玉就不太安心。仙仙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单纯教关门——
润玉不至于认为仙妤会“关门教”,但他却产生了危机感。仙妤连面对旭凤都不假辞色,却对锦觅另眼相看。
在旭凤戏谑的目光中,润玉维持着平静面色温言提醒:“仙仙,锦觅仙童年岁尚小,怕是熬不得夜。”
仙妤转头盯住那背书的傻葡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这个年龄段,你这个阶段,你怎么睡得着的?”
谴责的眼神看得学渣锦觅深感羞愧。
一计不成,润玉又生一计:“夜里当值——”
仙妤从容回答:“殿下布星是熟练工了,有魇兽陪着你,我放心。”
润玉:……有锦觅陪着你,我不放心!
这把伞有了新欢便忘旧爱,有了徒弟就不要龙了,喜新厌旧的速度令人发指。如今仙妤对新鲜出炉的小徒弟正热乎着,哪怕三分钟热度也还远不到冷却的时候,故而行动力极强地为锦觅安排好一应学习事宜。
痛失二人世界的润玉心中烦闷,颇不是滋味,棋风一转,攻守易型,几步封死旭凤棋路。
旭凤将手中黑子投掷于棋盘之上,若有所思:“兄长似乎很喜欢你这小书童?事事忧心,到哪里都要带着。你且宽心,就凭锦觅那个厌学的脑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家小丫头就不想教了。到那时,我就叫锦觅回栖梧宫来。”
“哦?”润玉抬眸看他,“你倒是对你这小书童颇为放心。”
“哈哈,锦觅白得了一个便宜师父,而我不用再费心指导她,怎么想我栖梧宫都不吃亏。”
再说,两个女娃娃,能发生什么。倒是他这兄长的态度值得琢磨。
凤凰瞧了瞧坐在美人榻上喝百花羹的仙妤,摸着下巴:啧,是个美人坯子,润玉真被叔父洗脑了?不会吧,天界谁人不知夜神大殿神品端正清直,怎会看上一个还未长成的小丫头。而且他身上还有与水神长女的婚约……
摇摇头,旭凤觉得自己估计是被仙妤传染,导致脑子也不正常了,竟然能想歪到这方面去。
他叫上锦觅告辞,仙妤挥了挥爪子,不甚在意,专注喝她那碗羹,只叮嘱道:“别忘了来拿教材。”
“是、是——”葡萄学得头昏脑涨,只觉今日是从前从未有过之用功。那些知识以一种歹毒的方式占据了她的脑子,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润玉盯着小姑娘捏勺子的手指翘起的小兰花,幽幽道:“还未恭喜仙仙今日得一佳徒。”
“佳徒称不上。”仙妤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惬意眯起的蓝眸中有星河流淌,“不过榆木脑袋我也能想办法敲它开窍,更别提锦觅并非朽木。”
她见过的天才多如天上繁星,眼前润玉、旭凤两兄弟便是其中之二,以锦觅的悟性着实算不上佼佼。
但这孩子有趣,长相也讨喜,仙妤有些好奇从前仙君和子游教养她时是何种心情,故而决定收徒。
况且她们同属水系,怎么看,她也要比火神更适合当这个师父。
挖那凤凰墙角的事,一定要做!
“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仙妤淡看他一眼,平静眸光叫人生不出绮思眷念,“你更聪明,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不过她并无收润玉为徒之意。
天地间唯一的一尾白龙,本就是她养的,再收为弟子,反而拘束了。她还打着龙尾巴的主意,怎能使自己被束缚在「师父」这个严肃身份里,到时不便对弟子动手动脚。
如玉仙人深知她对自己不能更清白,不愿就此话题再起言谈,凌凌袖摆拂过桌面,收起案上碗勺汤盅:“今晚你早些睡吧,好好休息。”
仙妤:明明夸了他,为什么还抢我的百花羹?龙心真是海底针。
“别喝我的羹。”
润玉:“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喝。”
待会儿就去倒了它!
某伞感觉她家龙好像在生气。作为优秀饲主,她不仅要在物质上满足对方,还应该关照小白龙的心情。
“没事,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
润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仙妤以为他在和旭凤的对弈中输了棋。
愤愤然一甩袖,他不知自己的举动颇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意味:“时间差不多,我先去当值了。”
仙妤:他怎么更生气了,难道我戳中了他的痛处?一局棋而已,这么输不起的吗?看来龙也没比鸟大方到哪里去。
直到起身回屋,路过树下棋盘,看到上面白子与黑子的对局时,她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啊。”
仙妤:……所以他为什么生气?
这把伞更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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