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幕之上，星子如棋，圆月如盘，倒映在一方潭水中，莹波涟涟。
那水波自岸边开始，往潭心荡去，揉碎一池月影星沙。
鲤儿坐在岸边青石上，将双脚浸入寒凉的潭水中。而仙妤潜入潭底，去探此处是否有生了灵智的精怪。
发现水潭中只有普通的水中生物后，仙妤放下心来。潭水冰寒，她纵有灵力护体也颇觉寒冷，正欲快速上浮，却自水底看见一块顽石。
那顽石上碎裂一隙，隐约透出些零碎的光来，于漆黑水底中很是显眼，叫仙妤瞧了个正着。
她索性抱住石头往上游，待浮上水面后吐出一口浊气，快速游到岸边把石头丢上去，紧跟着爬到岸上。
“好冷。”她抱着手臂搓了搓，鲛绡的衣服不会被水浸湿，倒叫她免受冷凉湿衣的苦楚，只头发**地往下滴水。
鲤儿没看她从水底带出了什么，伸手抱住她：“我们进屋吧。”
“没事。”仙妤摇头拒绝了，“今晚月色很美，我们是来赏月的，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水系的小龙不惧寒潭，相反，这水的温度让他感觉很舒服。体温稍低的鲤儿此时抱住被冻得有些发抖的仙妤，却觉她的体温比自己更低，便抱得更紧，想将自己的温度暖到她身上去。
许是鲤儿的方法起了效果，又许是仙妤好歹修炼小有所成，她很快恢复过来，拍拍鲤儿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抬手勾来那块表面圆滑的石头。
“来看，里面有东西。”
鲤儿好奇地凑过来和仙妤头抵着头往缝隙里瞧：“我们打开它吧。”
“嗯。”仙妤随便从地上捡起块青石就往上面砸。
咯嘣一下，青石碎了，他们想要砸开的石头上面连点碎屑都没掉。
“用这个。”鲤儿从屋子里拖出把铁锤递过去。
他们都没想过万一一下子全砸碎了怎么办，只是执着地想破石头的防。
咣当一声，仙妤被震得后退一步，拿着锤子的双手一阵颤抖，虎口开裂渗出血丝。
鲤儿连忙夺下铁锤，捧住她的手伸出舌尖舔上伤口：“小心些。”
她眯起双眼：“呵，石头，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刀锯斧凿轮番上阵，但任凭二人累得气喘吁吁，石头自佁然不动。
鲤儿累瘫在一旁，蹭到水潭边将脚重新伸进去，忍不住变出龙尾：“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他享受地叹息，还是泡尾巴舒服。
仙妤却和石头杠上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
她甚至用上了自己的本体仙舆伞，附上灵力从那裂缝处刺下：“喝——！”
“有效果吗？”鲤儿看过来。
仙妤顶着一脸咬牙切齿的恶人相，不甘道：“没有，这石头好硬。”
“那就别弄了，我们是来赏月的。”鲤儿拽拽她的袖子，“看天上。”
仙妤抬起头，暴躁的情绪被优美的月色抚平。她索性在鲤儿身边躺下，将脚搭在他的尾巴上——水对她来说太凉，龙鳞却凉丝丝滑溜溜的正好。
她抬手指向天空：“《灵宪》曰：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看，那就是东方苍龙七宿。”
鲤儿跟着她一一辨认天上星宿，但渐渐，他的目光顺着仙妤的小手滑到她的侧脸，那双蓝眸在星空下更显瑰丽，倒映出整片星海。
一对卷翘长睫在微风中轻颤，往下是小巧的琼鼻，以及开开合合的肉嘟嘟的樱色嘴唇，说话时偶有洁白贝齿和猩红舌尖显露。
“鲤儿，听懂了没？”仙妤发现了他的走神，踢踢他的尾巴问道。
“嗯，我在记。”他重新看向天空，“这是角，旁边依次是亢、氐、房、心、尾、箕，合称苍龙七宿。”
仙妤点头表示肯定，发现他吸收知识很快，遂道：“在凡间，龙为帝王象征，而剑为兵中王者，是百兵之君。所以从明天起，你跟我学习剑法。”
她盘算着将蓬莱传自鬼谷的捭阖剑法教给鲤儿。
……这么突然的吗？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但鲤儿并不排斥变强，相反，他现在一直被仙妤保护照顾，心中早早便想要努力修炼，拥有也可以保护仙妤的力量。
“好，我会努力学的。”
龙尾向上卷住仙妤双腿，鲤儿靠过来将头抵在她肩膀上，新长出来的龙角蹭在她颊边：“仙仙，你会抛下我吗？”
两个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女大防，搂搂抱抱已是常态。鲤儿是没人教，仙妤则权当自己是鲤儿的饲主，她提供吃喝养着鲤儿，自然也可以随便想撸龙就撸龙。
猫猫找你贴贴，你难道忍心将它丢开吗？当然是抱它啊！
——龙也同理。
“弃养是会被人戳脊梁骨骂的。”仙妤回答。
她在鲤儿被养出些肉的脸颊上摸了一把：“要吃夜宵吗？”
“要。”
“那我去做。”
“我给你帮忙。”
鲤儿抱着石头跟了上去，将它放在矮柜上。
因为不是正餐，所以仙妤只随意炒了两个菜，量很少，一人份，只有鲤儿吃。
“仙仙也尝尝吧？”鲤儿将盘子往仙妤的方向推了推。
“不需要。”仙妤拒绝，“你快吃，吃完刷碗洗漱睡觉。”
鲤儿瘪着嘴，夹起一筷子糖醋白菜，趁仙妤说话时果断塞进了她嘴里。
“唔。”
“怎么样？”鲤儿小心问道。
仙妤：……真香。
那张小面孔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亮了起来：“再来一口。”
鲤儿笑眯眯地又喂她一口。
结果两盘菜大半进了仙妤肚子，她尤嫌不够，干脆把本打算作明日午餐的鸡宰了炖入锅中。
第一次开食就不知节制的后果是，仙妤不出所料吃撑了。
她抱着肚子沉吟道：“古人云：民以食为天，果然真理，看来还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鲤儿笑倒在桌子上：“仙仙啊、仙仙你可真是……”
——未免太可爱了些。
是谁说仙妤难以接近的？面瘫又怎么了？不耽误剑三er沙雕如风。
鲤儿趴在桌子上笑看仙妤低头严肃认真地给自己揉肚子，心道，要是他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
待揉好肚子，仙妤抬头见到矮柜上那块让她极为挫败的石头：“你怎么把它拿进来了？”
“捞都捞出来了，别浪费，摆着也好看。”鲤儿回答，“而且滴水穿石，说不定哪天就把它敲开了呢？”
“滴水穿石……滴水穿石！”脑海中灵光一闪，被仙妤紧紧抓住，“鲤儿，你说得对。看它外壳圆滑，想必曾经过水流长久冲刷，这便是以柔克刚。”
她抱起石头跑出房门，拿出先前建造房屋时未用完的木材敲敲打打。
鲤儿看着她的背影高声问：“仙仙，你不睡觉了？”
“不睡了。”仙妤回答。
听到这句话，鲤儿轻哼一声，将锅碗瓢盆都洗了，然后出门看仙妤干活。
“你要做什么？”
“一个能让水持续流动的机关。”她比划着，“模仿自然界的环境，将石头置于中间，再放置其他卵石，通过水流冲刷和石头之间的碰撞打磨掉外壳，可能需要千百年。”
“那这机关肯定很复杂，你一晚上做不完的。”鲤儿取过仙妤手中物件放置一旁，坚定地将她拉起来往屋里走，“先睡觉，明天再做也不急。”
仙妤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就觉鲤儿拉住自己的手紧了紧：“别怕，我陪你睡。”
她自觉自己通情达理，能理解鲤儿一个人睡觉的不安。
洗漱完毕，蹬掉鞋袜，钻进被子，将外衣甩在一旁。
头一沾枕头，她便觉出一股困意。
怀中空落落的，仙妤伸手拍拍旁边空位：“快。”
“好了好了。”鲤儿在她身后将乱丢的衣服鞋子一一归位，然后快速掀开被子躺进去，就见仙妤靠过来将自己抱紧，腿也压在自己腿上，整一副八爪鱼姿态。
缠结实了，她觉怀中圆满，于是安心睡去，留鲤儿独自无语。
——到底是谁需要别人陪着睡？
但是被需要的感觉很好。
养成一个新习惯其实是很容易的事，他们相拥而眠这段时间，早已习惯身边的另一道呼吸，若是少了对方，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其实鲤儿抱着仙妤时也挺像只八爪鱼的，两小只互相缠着对方，头挨着头，裹在被子里睡得小脸儿红扑扑。
这千年来，仙妤与鲤儿避于妖界，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亲密无间。偶尔前往人界，亦是二人同行。
她为他启蒙、教他剑法、传授仙术。
鲤儿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有仙妤的影子，他正一点一点变成她最喜欢的模样。
如今的鲤儿，再也找不到原先在太湖时，因为自己并非红鲤、形容惨白的自卑自艾。
解放天性的鲤儿聪慧活泼，修为进益飞快，让仙妤都颇为嫉妒。
但想到这是自己养的龙，她又十分自豪，心态为之平和，自有一番为人师表的得意之情。
——鲤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也是我教得好。
而那块顽石被水打磨掉外壳后，露出犹如星辉般粲然的内里。
仙妤颇费了些功夫，才在拳头大小的星石上囫囵打磨出浮雕图案，一只胖墩墩的小龙用尾巴卷着一把撑开的伞，憨态可掬。
她将这块星石送给鲤儿，作为他们相遇的千年纪念日礼物，而鲤儿将自己的逆鳞回赠给她。
“你不是还差一件水系灵宝吗？为我耽误千年，便用这个补上吧。我这逆鳞也并非凡品，应该足够了。”
融入九天应龙逆鳞的仙舆伞重新绽放光华，灵力大涨之下，仙妤冲破桎梏，终于摆脱了萝莉体型。
“……仙仙？”
望着月下撑伞、仙气缥缈的美人，鲤儿不知怎的，忽而红了脸。
争取月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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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和龙一起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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