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迢大概永远无法完全掌握甘永好的动向。
他的家庭实在是庞大到可以，今天这边出点事，明天那边又有点麻烦，他陷在中间团团转，上次见面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联络都只能依靠网络。
甘永好围着家人转，她却没办法围着甘永好转。
酒店的采购部最近出了点问题，采购和后厨的日常维运直接挂钩影响严重，霍迢同她餐饮部的顶头上司被迫忙到头痛，等她捶着肩膀自办公室内走出，阿庆恰好抱着一摞资料路过。
“你好喺咩？”阿庆用手语比划到结尾，动作顿了一下，她低下头去，要去拿自己的记事本写来给对方看。
“还好啊。”霍迢声音慢慢，却已经做出了回答。
阿庆眼中的惊奇不似作伪，定定地盯着霍迢看。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推一下眼镜，却发觉脸上空空，才想起来刚刚放到了包里，只能舒口气出来，不期然地抬眼，正好同阿庆对视。
女仔天生一张可爱脸，因认真又惊讶，正细细抿着嘴，露出了两点深陷的酒窝。
霍迢直接笑出了声：“我有学嘛，日常手语一千句……我朋友讲这本书最好入门，后面可以再买其它来看……你唔好咁样看我啊，这样以后都好交流。”
“Chloe！”
霍迢应声抬头，同招了招手：“来了。”视线又落至阿庆身上，她笑笑，语气中也未带太多情绪：“我先去忙，Byebye。”
阿庆挥了挥手，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资料抱紧，犹豫了几秒钟，偷偷转身，再仔细端量那道离去的身影。
直至半夜，霍迢接到了甘永好的电话。
“在做乜嘢？”电话甫一接起，甘永好声音软塌塌地，从那端传输过来。
霍迢手中动作一顿：“OT啊。”
甘永好笑音明显：“阿庆一个钟前才返家，讲你们最近好辛苦，你现在都在酒店那？”
“系啊……”霍迢语调长长，单手敲着键盘上的快捷键，将屏幕中显示的表格重新排序筛选：“加薪的代价啊嘛，习惯咗。”
“那你出来接我啊。”
甘永好声音一递来，她手便顿顿停下，反应了片刻，直至电话那边，甘永好语气仍然温吞。
“爱心宵夜啊，Chloe Huo。”
霍迢直接笑了出来。
她办公室仍然是那一间。
霍迢不太习惯“占领领地”式的行为，办公室内干干净净，根本找不到她太多生活自用的物品，好似随时抱个纸箱，少少收拾一下，就是空置多年的样子。
这大概同她本人的职业有关系——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习惯了作为实验体，辗转在各个设置好的世界中，她已经忽略了自己太久，下意识地认定她自己并不需要归属感。
可近来她的办公室好像都有变化。
阿庆顺手塞给她的仙人掌玩偶，阿好拿来的毛茸茸靠枕，就连阿卡都屁颠颠地跑上门来，“谈生意”的同时给她留下了一盆绿植。
收都收下了，总不好让它枯死嘛——
甘永好才进她办公室，视线立刻锁在一旁放着的绿萝上，一旁还放着显然是用来浇水的小喷壶，壶嘴仍挂着水珠。
“刚刚浇过……好烦呐，你能不能拿回去？”霍迢坐在茶几旁边，已经迅速地将甘永好送来的几份餐盒逐个打开，抽出筷子，在桌面上戳了一下。
“唔好啊。”甘永好笑眯眯地收回视线，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熟练地抽出被自己坐在下面的靠枕拍了拍，重新垫回自己腰后：“阿卡送给客户们的礼物，我点好拿返？好不吉利啊。”
“养死了更不吉利……”她喃喃自语。
“冇啊。”可甘永好耳朵灵敏地厉害：“你养好好啊。点样？好食乜？”
“还好，冇你做嘅好味啊。”霍迢吹吹小碗里的鱼片滚粥，少一抬眼，甘永好正笑着看着自己，神情好傻。
他低头，挠了挠耳后的发茬：“回头我做俾你啊，或者带你去别处食粥都得，我送完最后一单饼顺路买的啊嘛，不算好味……”
霍迢看他许久，无声地笑笑，垂眼再去吃粥：“是阿庆同你讲我在加班？”
“系啊……”阿庆给他发消息，语气都几强，“她现在好偏心你啊，我这个阿哥都要往后排队。”
“我都好喜欢她。”没谁能拒绝可爱款的细妹的。
“不过……你知唔知，阿庆最近有乜事啊？”提及这件事，甘永好又下意识地将靠枕扯出来，抱在怀中压下去：“最近总是躲躲闪闪，有鬼哦？”
“女仔嘛，”霍迢勉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随意一应：“大多是恋爱咯。”
她不过随意一讲，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看到甘永好瞬间警觉的眼神。
等霍迢再接到甘永好的电话已经是一周之后。
“阿好？”
“喂！她真在拍拖啊！”
甘永好那头显然在路上，哄哄吵吵，可也挡不住他语气中的愤怒。
“谁……”霍迢脑子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但立刻记起之前他们的谈话，及时改口：“阿庆？”
“系啊！你等咗！我去探查一番，有乜情况同你讲啊！”
“好啊。”霍迢对着手机收声筒，神色中有藏不住的笑意：“我都算阿庆同事啊，有乜事记得喊我。”
“知啦，挂了拜拜！”
甘永好第一次挂机挂的这么干脆利落。
霍迢手中动作顿了顿，也反手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同学：“继续谈。”
“男朋友啊？”阿Joe同她在法国读书时，就因同是香港人而走得很近，不是没有生出过其它心思，只是霍迢把自己围得像个铁桶，都好难谈情说爱，那不做情侣，还有同乡和好友可做，也没有谁人喜欢死皮赖脸。
他刚刚就听到话筒那头的男声，听着几年轻嘛——以前也不见霍迢同他打电话语气会这么温柔。
“眼下还不算。”果然，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阿Joe懂了：“那就是以后会是了嘛——吶，我们继续谈正事。”
他直接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叠资料，递到她手中。
“上次你同我讲，冇详细规划你唔晓考虑，这次我乜都俾你啦。你手头系我们FUN所有的工作计划，包括职位权责划分，你仔细睇睇啊。还有啊，你我各出25%的资金，就能拿到话语权喂，1%的资金不紧要，但这点重要的嘛。喂，IHM的硕士啊，你总不好俾酒店打一辈子工，当牛做马两三年，攒住经验就得啦，好的idea可遇不可求，错过这次都唔知到乜时去啊。”
阿Joe都好急，好不容易有好的创业时机，看在同学时期霍迢同他配合一直默契的份上，他才生出拖她一起做的想法，可谁知对方开始根本没有谈的意愿，今次连工作计划都拿到手，也还未表态。
“投资的金额对我来讲不是少少啊。”霍迢不知道他心中活动，只是稍稍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俾我两天时间考虑啊，48小时，到时我俾你回复。”
“那你好好想想啦……”阿Joe做着微乍的发型，还挑染了黄色，造型同古板的老实西装格格不入，但也阻止不了他收拾好桌面，抱着公文包起身时一字一顿的郑重相告：“机会难得啊！”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霍迢甚至没有想到，眼下已经有人可以甩脱实业的概念，规划书已经隐约有了日后品牌运营的概念雏形。
不是做不得。
只是她托着脸，将自己的存款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管是留学时还是在港，消费都高到不行，又全然没有家人作为倚仗，她现在有租房可以落脚，维持着基本还算体面的生活已经很不错，哪里够资格谈别的？
霍迢还在犯愁，甘永好的电话却欢天喜地地打了进来。
“阿庆真的在拍拖啊——阿迢啊。”
霍迢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电视开着静音在播画面，她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甘永好那边立刻静默了一瞬，只是下一刻，他当做什么都没发觉，照常开口：“明天周末，来我家食饭啊，阿庆男朋友也要来，荷妈也念你咗，你早先说会经常来陪她嘛。”
霍迢在这头仔仔细细地听着，他声音缓缓，温柔又清润，一点点透了过来，昏沉沉的头脑都有一瞬间的清醒。
“好啊，那明晚见？”
“明晚见……还有。”
霍迢挂断电话的手一顿，听着甘永好在对面轻轻出声。
“晚安啊。”
好多年前都是这样，霍迢记得很清楚——那时他们哪有手机好用啊，都用着家里的座机电话，甘永好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出来，拿客厅的座机电话给她拨过来，一边说话，一边还要防止哪个家人半夜起身去洗手间。
防范谨慎，比现在的阿庆看起来还要神神秘秘。
好不容易挨到十一点，已经是学生仔熬夜的极限，他总会静默一下，带着些许的不舍：“晚安啊。”
“……晚安。”霍迢闭了闭眼，还是叹了口气。
【男配当前计划进度：90%】
明天双更，不出意外后天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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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甘永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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