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铁器般血腥味，酸臭的腐烂气息。丽芙幸运地掉在了还算柔弱的尸块身上，没有摔断自己的骨头。
艾莲骗了自己。可能还不止一次。她才是丽芙来到这里的原因吗？
丽芙没吭声，站起来在尸堆里寻找自己脱手的武器，看到一只摔得不成猫形的黑猫尸体时，她还是愣了下。
（是我犯了傲慢与轻信的罪过，所以双眼无法看到真实。）
丽芙的短剑掉在一些肋骨间，颜色一致得像是其中的一部分。
（请原谅我。）
丽芙忏悔了几遍也无法缓解心中的刺痛感。她将紫发少女等同于早栗，擅自认为对方也需要自己的帮助，享受着奢侈的招待，心中还为此感到幸运。
如果不是神圣真主仍在庇佑自己，她与足边的死猫又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死尸不知道有多少，有的完整，有的残缺。相同点在于它们都小小的，有着没发育成熟的身体。
这里死去的几乎全是孩童，这简直令人作呕。
愤怒几乎快卷走理智，丽芙不得不深呼吸着浊臭的空气，压下喉咙的呕吐感。
一眼望去，房间里没有任何出口。四面都是坚固的墙壁，想必这里是房屋的最底层，艾莲通过设下陷阱的方式把她丢来这里的吗？
……等丽芙冷静下来，又回忆起紫发少女的身影。那确确实实是人类的身影，艾莲的谈吐与身姿，都是那样的正常。
可是这样的“正常”反而很不对劲。长久独自居住的少女真的会如此正常吗，在修道院里丽芙就发现自己在山上长久的缄默会导致她在去村落交易粮食时唇舌笨拙。
以及——
丽芙重新看向了那只黑猫的尸体，尸体没有流出任何新鲜血液。碎烂的部分肉质发白，像是血的部分呈现出乌黑的颜色，正是死去多时的颜色。
黑猫不是活着的东西。有什么东西住在这具皮囊下蒙蔽了她。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从这里离开。
墙壁都很结实，通过敲打可以得知外面都是实心的空间，不会是出口。
丽芙寻找着，最后也没能找到任何离开这里的方式，就好像这里天然是一个封闭的地下房间，艾莲特地用来存放尸体的房间。
即使是得知这样的坏消息，丽芙也没有惊慌失措。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皆是考验。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皆是命运。
丽芙望着不知不觉间就合拢的天花板，上面悬挂着铜质的吊灯，提供稳定微弱的照明。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来自她自己均匀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丽芙看到黑猫的尸体混杂在孩童的尸体中，忍不住皱眉。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来，开始分拣地面上堆积成山的尸体。
首先摆放着安静的睡眠姿态，男性的身体用双手交叉抱住肩膀，女性的身体双手合十握拢，孩童都会变成“天使”所以要尽量找回四肢，如果所有人还有眼睛的话，就将眼睛用手闭合上。
这无疑是丽芙熟悉的工作，但是这里尸身的残缺程度大大增加了难度，她不得不仔细辨认躯体。时间过去多久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意义，丽芙不觉得疲倦，也不觉得饥渴，只因这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
而此刻仍在卧室的艾莲，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安神情，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近乎迸射的希望。
“你说的是真的吗？”艾莲看着黑猫。
“那是当然。”黑猫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你看树林里的那个金发的女孩儿，有着绿色眼睛的那一个。”
“我看见了……”
“那个女孩叫薇奥拉，是附近村子里木匠的女儿，没有妈妈，但是她的爸爸很爱她。”黑猫评价着：“嘛，总的来说是艾莲想要的那种吧？”
艾莲已经“看”到了薇奥拉，金发的女孩笑得很可爱，脸上有着浅淡的雀斑，嘴唇红润，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她的围裙沾染着草屑和浆果渍，脚下踩着略大的皮鞋鞋底沾满泥土。薇奥拉在森林里蹦蹦跳跳地捡着浆果吃，低头嗅闻野生的花朵。
“啊……好想要啊。”艾莲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无法从这个女孩身上离开，她贪婪地注视着薇奥拉的身体，能跑能跳的健康身体，还有爱着她的父亲。
等待了那么久的时刻来临时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这么多年她一直按照黑猫的指令用房子收集着灵魂，等着一个甜蜜的果实成熟。眼前的薇奥拉就是她悉心栽培出的美好未来。
等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多少“朋友”都为了自己的梦想付出着呀。
简直让人感动到落泪了。
艾莲的眼睛闪烁着玻璃样的色泽，她轻轻抬手拭去泪水，对着黑猫笑得很甜美：“谢谢你，黑猫。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只是把我当成趁手的工具，但是你实现了诺言，我会一直感谢你的。”
“漂亮话就不用对我说啦，想想怎么认识新的朋友吧，还有哦地下室的旧朋友还在处理房子的垃圾呢，想好怎么办了吗？”
艾莲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我不想见到她，跟她战斗什么的感觉没有意义。我可以把地下室的通风口都封死，让她窒息就好。
“好邪恶啊。”
“你可没资格说我。”艾莲熟练地操控着森林里的一只兔子，蹦跶在薇奥拉眼前，这很轻易地引起了金发少女的兴趣。
（虽然是已经用过不少次的招数了，但是薇奥拉呀，请相信我的真心吧，你会是我最后的，唯一的朋友，独一无二的，特别的，只属于我的朋友。）
艾莲虔诚地祈祷着，打开了魔女之家的大门，她甚至有些羞涩地反复确认衣服的褶皱是否抚平，想给这个新朋友一个尽量好的印象。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薇奥拉被眼前的紫发少女惊艳到，森林里有这样的大小姐吗？她看着跟她以往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你好呀？是附近村里的人吗？”艾莲温柔地笑着。
“啊，哎，是哦，你是谁呀？”薇奥拉好奇地看着她，这么大的房子，只像是听说过的镇子里洋房。
“唔，我是从小住在这里的，因为生病了，所以爸爸妈妈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很少见别的人来这里，你愿意进来跟我聊聊天吗？”艾莲期待地注视着薇奥拉。
“那当然可以呀！我叫薇奥拉！”
薇奥拉并没有想太多，一瞬间也想到父亲喝酒后对自己生气，说什么自己老去森林里玩，小心遇到吃人的怪物，附近老有小孩失踪之类的话。
现在看来果然是骗人的嘛，艾莲这么小的女孩子不也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无论是聊天还是相处很愉快，艾莲分享着自己的红茶和甜点，这些东西对于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也是促使他们不对外提起这里有个好心的朋友的原因，算是孩子们的小小贪婪之心吧，怕艾莲的朋友太多，就不会对自己分享那些昂贵的食物了。
“哎，艾莲，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呀？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薇奥拉害羞地用手挠了挠脸颊。
艾莲连忙低头抿茶掩盖着自己过于热切的眼神，她假装羞涩：“对不起呀？只是看薇奥拉的头发很漂亮。”
“啊哈哈，谢谢艾莲！”
薇奥拉也很喜欢艾莲，看上去很文雅，跟自己相处也没有架子，分享的东西很好吃，还带着自己读看不懂的故事书。她总是忍不住夸奖艾莲有多么聪明，一个人住在这还能看那么多书，认识那么多字。
艾莲也只会捂嘴笑着说这些算什么呢，还是给我讲讲你跟爸爸的事情吧。
是啊，这些算什么呢？如果在这栋房子里呆上数不清多少年，哪怕外表不变，她的内心早就腐朽成怪物了吧。比烂泥还要恶心千百倍，比房间里的垃圾还要肮脏发臭。
艾莲仿佛割裂出两个自己，一个正开心地与薇奥拉游戏，分享内心，做着属于朋友的约定，用似真似假的话语博取薇奥拉的同情。
一个自己正在冷漠地注视着眼前顺其自然发生的一切，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的一切。
“太过分了！村子里的大人就因为你生病才不允许小孩来森林里玩吗？明明不会传染的呀！”薇奥拉的情绪不经隐藏，恼怒挂在脸上。
艾莲轻轻诉说着：“别这样说呀，我不怪他们……换做是我，也不会想要孩子跟这样的人一起玩吧？”
“不行，我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呢？也太孤独了。我每天都来陪你吧！”
“真的吗？”
“一言为定。”
简直就是蠢笨的鲤鱼，轻易地咬上钩。不过她也真是一条漂亮的金色鲤鱼呀。
艾莲对着薇奥拉的金发出神，无端地，想到了另一个金头发的少女。同样的金发碧眼，她跟薇奥拉相处起来一定会更加愉快吧？毕竟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至今黑猫也还是没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从哪来的。
她还在地下室里没日没夜地处理那些尸体，不知所谓的无用功。
送走开心离去的薇奥拉后。艾莲突发奇想地用铜管连接到丽芙所在的地下室，制造出可以传音的通道。
“喂？听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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