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的好处，都是建立在一层一层的，剥夺掉我们身上的一切上的。”絮雪眼神清明，“要是对着奴仆发善心，他们的好生活就没办法维持。”
絮雪真的看过活的讽刺笑话。
那是一个内院的小姐，看了几本小说，被里面的情节感动的稀里哗啦，拉着从小跟着她侍奉的女仆的手，说，“奈良，我们是平等的，不管我是小姐你们是婢女，大家人人平等！所以，今天晚上就不要为我洗脚了。”
那个女仆震惊的看着那位小姐，刚要说什么，就听小姐理所当然的说，“我要吃糯米糕，你取了来，我要看书，你喂我，再告诉青柳，今晚她给我洗脚。”
“你明天再给我洗。”
在旁边擦花盆的絮雪看着奈良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明明是欺负她的人，她却无论如何没法畅快的笑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样的“物件”吧。
物伤其类也好，兔死狐悲也罢，他们不过都在同一个牢笼里。
“他们真正要维护的是他们自己。”絮雪很清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想法，所以有的时候，就算嘴上说着可怜，他们也依旧会去接着伤害那个他们口中的‘可怜人’。”
“这是人的选择不同，根源上和吃不吃饱……关系不大的。”
小夜叉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絮雪比他小很多，经历的却远比他更多——
人如何，神如何，她看到的，透彻的，远比他更多。
钟离的耳朵动了动，将小孩子们的稚嫩话语尽收耳中。
“咳，这也算不得什么……先不说这些了，马上也晚上了，不如带着孩子们留下来吃个饭？”李先生轻咳一声，被夸的面皮有些泛红，看着窗外的天色，又热情邀请道，“这又下雪了，钟离先生不如也在李某这里稍作休息？”
“李先生太客气了。”婶娘在衣摆擦了擦手，“两孩子都玩的挺开心的，我这也就不叨扰了，您先忙，您先忙。”
婶娘屁股才刚坐热呢，这就准备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从荒年里走来的人，听着人家要吃饭了，又怎么可能会多留呢？
饭点不去别人家里，这早就是约定成俗的习惯了。
这下倒是给李先生整不会了。
他家中也算得上富贵，交往的人家也多是同阶层……不过是一顿饭，大家都会半推半就的留下来，在桌上再接着畅聊。
一时间，气氛竟有了些许尴尬——
“那就叨扰李先生了。”钟离开口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格外可靠，“刘婶子既然着急，不如让两个孩子先留在这里？雪天路滑，晚上也不安全，明天再来接也行。”
“这……”婶娘有些犹豫，“这不好吧……”
更何况……
婶娘看向了小夜叉，她可还记得，这孩子要回去的。
“我知道回去的路。”小夜叉垂眸，到底开口道，“等白天再走也可以。”
这无疑是同意了。
婶娘却还是有些犹豫。
“可以的，嬢嬢。”絮雪抓住了主要问题，“李先生是好人，不会出事的。”
婶娘在担心他们的安全。
“外面的雪看着要大了，这里回去也有一段路呢，要是刘婶子担心，不如也一起住一晚？”李先生想了想，提议道。
“唉，这……”婶娘一咬牙，“成！那就借李先生这热灶，我去给几位露一手去！”
“行，后厨有跟着我来这里的女娘，缺什么要什么都问她，今儿就看刘婶子的手艺了。”李先生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等吃过饭，我给几位安排客房。”
婶娘点了点头，放心把两个个孩子留在大堂，自己转头朝后面走了。
钟离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向两个小孩子。
对上那双颇有些包容之色的眼眸，絮雪本来到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个弯。
“先生，我前些天听别人说过一个故事，颇有些不解，可以请先生解惑吗？”
钟离点了点头，“小友请说。”
“如有一地，民不聊生，近神者欺压民众，敬神者不知反抗，上无以护民生，下无有通天力，只知以劫掠补偿自身，以规矩镇压怨愤，以武力高低排辈，反伐戮逃离之人——如我是在其中生活的平民，我该如何？”
虽然问的是钟离，但李先生不免也根据这个前提思索了起来。
从上到下，这属实是败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一套武力加规则的体系尚且镇压……
恐怕早就濒临崩溃了吧？
“小友此问，有上中下三策。”李先生还没思考出答案，钟离已然开口。
“下策如何？”小姑娘眨了眨眼，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寻找漏洞，拿捏把柄，趁机逃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都已经坏成这样了，自己逃走，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为何称其为下策？”絮雪是真的好奇。
“只顾及己身，未改变这数百人，千人，乃至万人的苦难。”钟离摇了摇头，“不见苍生疾苦，只见己身。”
絮雪愣了一下。
她和哥哥……就算是逃离了禅院家，也无力去改变整个禅院家的格局。
只要禅院家的规矩还在，只要禅院家还在……就会有下一个絮雪和蒲生，甚至下下一个。
他们逃走了。
还有没能逃走的。
白骨一层一层的铺在这座宅院之下，生活在其上的人，却丝毫未觉的享受着富贵淫乐。
好似……他们都从未存在过一般。
絮雪垂眸，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
“小友看得见苦难究竟从何而来，已是不易。”钟离的声音温和，带着些许循循善诱的意味，“享受着你们的苦难带来的果实的人，永远不会悔改。”
显然，他听到了她和小夜叉的对话。
絮雪并没有纠结偷不偷听的问题，反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长长的向钟离躬身。
“还请先生赐教，何为中策？何为上策？”
钟离眼中带上了三分欣赏，伸出手扶起眼前带着股倔的女孩，看到了她眼中燃烧着的，带着疑问的火焰。
竟果然是可塑之才。
“所谓中策，先保全自身，再伺机而动，以己身之作为，倾覆规则，做出改变。”
“敢问先生，此策为何称之为中？”
絮雪眼中满是疑惑。
“以一己之身，倾覆规则，不应该确是好事吗？”
“并非如此简单。”钟离摇头道，“此策为中策，缘由便在于其实施的背景。”
“上不作为，这就意味着，你的上升渠道必然极为艰难，甚至还要为此做出诸多不符合心意的事。”钟离的话非常直白，“在此途中，保守本心，也是难事。”
“更何况，此等腐朽，妄图于其上剜肉者，要么被腐朽拖入其中，变作其中一员，要么誓死抵抗，被腐朽抹杀。”
“前些年，铸之魔神领地之内，便有能人想要变法，其下场，不过五马分尸。”钟离谈及此处，颇有些叹息意味，“更为可惜的是，铸之魔神不理世事，人死政消，最终内忧外患，铸之魔神为梦之魔神所斩，诸多本为其领土之中的民众，不得不背井离乡。”
絮雪心中一凛。
这样的变法，简直是给她敲了一记响亮的警钟。
就算她凭借调用元素力的能力爬上去——她能保证自己不被腐蚀，能保证自己不在禅院家的长老们的干涉下，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那些长老们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甚至，说的不好听一些，就算她成了禅院家的家主。
恐怕也不过是处处受制，到底不过傀儡罢了。
难道如今的禅院家主就自由吗？
显然不是。
到最后，说不得最好的结果……竟竟然是维持原本的样态。
“先生所言极是。”絮雪满含期待，“那，上策呢？”
“上策……”钟离轻笑一声，言语间，三分杀伐，四分悲悯。
“自下而上，由外而内，最彻底的颠覆，代表着彻底的重塑。”
“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疾苦。”钟离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语气轻缓，却仿佛重若千钧。
“苍生疾苦，便为苍生而战。”钟离抬眼看过来，金色的光芒在其中一闪而过，“谁人制造，便由谁人代偿。”
“絮雪，有力量，用与不用，如何用，其中看似学问，实则不过是由心之所愿，为万众而战。”
我既见苍生疾苦，又何能，一事不做？
絮雪长大了嘴巴。
还，还能这么刚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小姑娘越来越亮的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妙啊！
既然已经腐朽至此，不如连根拔起。
就像朝代的更迭一样——在一个利益集团腐朽到极致的时候，新的利益集团就会上场。
禅院家已经腐朽到了极致，那就应该彻底清洗，连同所有的腐烂枝丫全部斩断——
他们兄妹可不是会因为现实就放弃底线的人啊。
中策虽好，但不合心意。
“先生所言，令我念头通达。”絮雪眼睛亮晶晶，“原来如此！”
旁边的小夜叉眨了眨眼，沉思了片刻之后，也眼睛亮晶晶的点起了头。
钟离微微一笑。
旁边的李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们好像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一样的东西？
好了，每周一次的补榜单字数又回来了[裂开][爆哭]晚上再更吧哈哈[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