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永远不会发疯。
他们过的生活,一定可怕至极。
我走在玄关处的时候,放慢了脚步。那里聚集着四五个女生,偶尔朝着大厅和门口张望。一多半的面孔都是生疏的,她们几乎都是染烫发的爱好者,豆蔻年华的少女们追求起当下流行的成熟美艳风格。面上敷着雪白的粉,唇上涂着梅色的红,双颊搽些浅浅的霞。蜡脂色素描摹过的长眉一动,光彩赦人地看过来时,我总是下意识被其中溢出来的幸福打得有点不知所措。
“嚯!来了来了……”
“终于来啦,江藤别玩了,哝哝——”
“真的?终于等到了,可真无聊死了!”
“咳咳……喂!别直接转过去呀,你那样也太明显了啊。”
我叫……我的名字不重要,毕竟旁白只需要称呼“我”就够了。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礼貌是很重要的,你们可以叫我的外号,“小偷”或者“骗子”。
说实话,我是一个情商很低,读空气的能力为负的可恶家伙,从自顾自地就这么开始自我介绍这一点也能看出来。
把短发都烫卷,校服上衣精心裁短,手腕上套着花花绿绿可爱发绳的女孩和我对上了视线。应该就是同一时间被旁边玩伴提醒“不要转过去”的“江藤”。刚刚在被拍过手臂提醒后视线从贴满水钻的翻盖手机上离开,朝着身边人努嘴的方向看过来——
蜡脂色素描摹过的长眉一动,光彩赦人。于是我下意识生出不知所措,就好像这是款游戏,她对我丢了一个精神技能。
我们视线短暂的相撞,她扬起的唇角带着讥讽。但其实再看一会儿,那红艳艳的嘴巴骄傲地扯出伤人的弧度,到是尽显天真的少年人在象牙塔里耀武扬威的幼稚。
我猜也许江藤有点点不好意思,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导致刚才讲话根本没有约束音量。其他女生都在以我恰好能听见、却又蕴含着“我们在小声讲话”的潜台词在窃窃耳语,江藤冒失的高声让她们看起来有点发蠢。
在我从那张樱桃红染得均匀的嘴巴观察到她贴了上下假睫毛的时候,江藤终于把视线飞也似的收回去了:“怎么还敢看我!”她嘟囔道,语气里带着恼怒。
察觉到我原本放缓的脚步因为她们刚刚齐刷刷偷瞥并谈论自己的动作已经停下了,作案团伙的小队长就是早春的时间也露着一截雪白的腰腹,穿着好几厘米的增高鞋,偶尔在脸蛋上贴夸张贴纸的江藤。
她将代表她的团伙进行大多数活动,因为要在人群中高高而立,直接刷脸的是她——那些好姐妹们有的担任着依附、旁观、专业捏软柿子的气氛组职位;有的是尽情抒发青春期叛逆心理助长的内心阴暗面的狗头军师;还有的就是致力于跟她一起人前刷脸,被冠以“江藤身边的xx”称呼,表面上马首是瞻,其实心里看不起她的野心家——如果我再不继续走我脚下的地板砖,江藤就必须要站出来维护她的尊严了。我现在超级明白目前这个眼神叫什么,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咳咳,据你所知,我是个情商为负、不会读空气的可恶家伙,但是刚刚又很懂一样解读了好大一串东西——这当然是我学习的结果,当你经历好几次大同小异的场景和画面的时候,总有一天会得心应手。
我知道她的大脑一定在高速旋转,想着该做点什么来挽回她的面子。为了不让江藤感到为难,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虽然知道我行走的方向才是她们期待的重头戏,等到了走廊的尽头,转角进了班门以后,肯定有她们精心准备的事故即将发生。
江藤希望看到我在进门时因为要迟到了而慌慌张张,完全没有注意鬼鬼祟祟的她们一行人。
可惜哪怕要迟到了,我的视线在捕捉到那团伙的存在时,心脏莫名其妙跳慢半拍,然后一股不详和抗拒之感油然而生。
就像条件反射,我被养成的条件反射就是见到她们会像那些战斗前进行几个格子灰色滤镜回忆杀的漫画角色那样,曾经的故事在脑海里颤颤巍巍地跑一遍,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不巧的是,江藤还搞砸了,她只要去干那种明明是杀人犯却在受害者面前浅笑安然的事情;明明在我黑白的视野里出现就会天然被漆成红色,却还要一副自己是个过路人的事情就好了。
可惜她不明白,喜欢的反义词是漠不关心。当我表情毫无波动地看着她的脸时,她希望我能像其他可怜人一样,被烫到那般瑟缩回去再慌张到不敢逃亡。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大步向前,把涂彩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肤里,用嘲笑声塞满我的耳朵。
身后传来女孩子们一起行动时特有的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她们隔了一段距离跟过来,窃笑声和夹着期待的轻声细语好像夏夜里误打误撞关进了帐子里的飞蚊,让浅眠的你只能在一片黑暗里兀自烦躁、惊惧、恼怒。
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全色盲。
但父母给我的身体并没有出现那种隐形遗传,我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完全性视锥细胞功能障碍。可是此时此刻,学校哪里都是一片灰黑,眼前只有明暗之分,红色的东西发暗,蓝色的东西光亮。
然后呢?然后没有别的了。我的面前永远有一台和现实第一人称视角同步播放黑白电视机,视野里哪有什么颜色差别?
我安慰自己,我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是,世界其实是一本黑白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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