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埃尔在法国全境有多个驻点，最大的自然是在巴黎，第二大的则位于法国南部的马赛，它是法国最古老的城市。
诸神黄昏之前，马赛被划分给海洋统治，普罗特斯是它的城市守护神。
这位“海洋老人”是波塞冬的从神，马赛也因此蒙受神恩，风暴与海浪不敢在此肆虐，这让它逐渐成为地中海沿岸最大的港口。
后来波塞冬失势，安菲特里忒成为海洋实际上的统治者，她也没有收回对这座城市的庇佑。
艾格尼斯和忒提亚被克里特人赶进米诺陶洛斯迷宫后，为了躲避藏在里面的狼人围猎跳入爱琴海，海洋之子特里同驱使洋流偷偷将她们送到了当时还是一片荒芜的马赛。
此后流星和她的神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
这儿虽然不是卢米埃尔最大的驻地，却是时间最久远的。
艾格尼斯收集的许多神代遗留都封存于此，没有跟随她们一起搬迁到巴黎。
沃尔图里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普罗旺斯机场时，正值一天中阳光最烈的时候，几个吸血鬼只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五月温暖的天气让他们这副打扮看起来十足的怪异。
所幸马赛游客逐年增长数目庞大，稀奇古怪的人多了去了，大家都已习惯，路人只是瞟了几眼就匆匆离去。
卫士被命令先行前往酒店，凯厄斯与艾格尼斯在海岸边漫步。
到达马赛之后，神官反而不急着去找卢米埃尔叙旧。
她拢住被海风吹开的发丝，对身边的吸血鬼说道，“这里和德尔斐不太像，它太靠近海了。”
光明神庙位于帕那索斯深山之中，海水不能将它侵袭。
虽然艾格尼斯厌烦阿波罗，但不可否认的是，德尔斐神谕所安置了她和忒提亚最漫长的时光，每一块大理石都留下无数悲伤和欢乐。
艾格尼斯在神庙里见证了灭世的滔天洪水，自此青铜人类只剩她一个。
她也曾和忒提亚一起躲在神像后观察前来朝拜的信徒，她们倾听朝拜者的愿望，猜测阿波罗是否会降下神恩。
……
那是一段非常平静的时光，平静到像是会持续永恒。
她们厌烦了死水一样的生活，兴致勃勃地策划着逃离神庙。
既然太阳和月亮能够在天上天下自由驰骋，那流星为什么不可以？
即使离开德尔斐之后，半神和人类极有可能命丧荒野。但是她们宁愿死在自由的风里，也不想在神庙中继续过一成不变的日子，哪怕一万年也只是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艾格尼斯与忒提亚为此准备了大量的神器与金银，甚至已经选好了离开神谕所之后的第一站。
可惜一切止于特洛伊战争爆发。
“这里离沃特拉很近。”凯厄斯为艾格尼斯挡住海风。
马赛与沃特拉城的直线距离只有四百多公里，三千年中凯厄斯也曾多次出入这座由福西亚人建造的港口城市。
真不敢相信，这期间他竟然从来没有遇到过艾格尼斯，命运叫他们轻易错过彼此。
神官听出来了他的言下之意，她轻笑两声，语气里面带上几分得意，“如果是在马赛，你想抓到我可不容易。”
流星一系在这片地区经营多年，她们对马赛的控制，不比吸血鬼对沃特拉城的控制力度差。
艾格尼斯停在一栋临海的小楼前面，神官拿出短剑将它扎进钥匙孔里，然后像旋转门把手一样转动剑柄。
漆着深褐色漆水的铁门随着她的动作下打开一条缝来。
艾格尼斯推开门，阳光止步于门扉，室内一片黢黑，哪怕是以吸血鬼强大的夜视能力也无法看清。
她将短剑抽出来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紧紧拉住凯厄斯，再三强调道，“一会儿绝对不可以放开我。”
沃尔图里的卫士被撇在酒店，只有凯厄斯独自在外。神官的爱不能匹敌她的野心又深受流星眷顾，在她的地盘想困杀吸血鬼可以说轻而易举……他实在不该就这么踏入未知。
然而凯厄斯反手扣住艾格尼斯的手掌，义无反顾地跟随神官走进黑暗。
那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克里特王都不会再放开他的王后，分别只需要一次就够了。
他们穿过一层像是果冻一样的薄膜，凯厄斯只是刚刚接触到它就失去了所有感官。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闻不到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这里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又仿佛已历经千万年。
凯厄斯竭力握拢手指，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的思维逐渐消融，意识与黑暗同化。
倪克斯的赏赐只叫他身体不朽，却不保证他的灵魂永存。
如果失去灵魂，只剩下不灭的躯体，那与死亡何异。
艾格尼斯……
他的心残留着神官的姓名。
神官捧着克里特王变成半透明的头颅手足无措，神力对吸血鬼的影响比艾格尼斯想象中的要大。
离开入口的魔法阵之后，凯厄斯便僵硬地站在那里，任凭艾格尼斯怎么拉扯都没有动静。
吸血鬼这个物种为他保留下来的最后一丝鲜活气息从身上褪下，他冰冷得像是一座雕塑，再也没有反应。
哪怕神官取来时光女神的宝器，想要倒转他的时间也毫无作用，凯厄斯仍旧同死了一样。
时光沙漏已经是她能动用的最强力神器，艾格尼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拯救他。
她本该庆祝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蛮横无理的克里特人。
可当她看着那尊金发红眼的雕像时，却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两瓣。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在此殒命，凯厄斯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眼眶无法承受更多的重量，泪水一滴一滴满溢，艾格尼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三千年前她想毒死克里特王时却被命运阻止。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三千年后，她还没有准备好吸血鬼的死亡时就让她杀死凯厄斯。
这样的戏码摩伊赖还没有看够吗？拉克西丝到底要在命运线上纺织多少个死结！
她满心愤怒，悲伤将理智攫取，攥着沙漏的手指节突出。
艾格尼斯隔着水雾看向吸血鬼，凯厄斯的躯体已经完全变成半透明，晶莹剔透宛如水晶。
起码这次是她亲手送他进入深渊。
真可笑啊。
她捂住眼睛，不让自己继续哭泣向命运示弱。
比起宙斯，摩伊赖才是最该消亡的神祇。
“凯厄斯——”
第一个恢复的是听觉。
脱离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后，凯厄斯听到艾格尼斯正在呼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焦躁不安。
接着回归的是视觉，凯厄斯的眼珠重新转动，他看到神官正无声垂泪。
艾格尼斯的体温虽然低于正常人，却仍要比吸血鬼高一些。
她的眼泪滴在凯厄斯手上，滚烫得像是一把熊熊大火，吸血鬼身体里凝固的毒液被点燃，它们加速流动起来。
凯厄斯的声带尚未完全脱离僵化，嗓音十分嘶哑，“你应当欢庆。”摆脱他是流星和她的神官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终于实现，不该哭泣。
艾格尼斯喜出望外地看着他再度鲜活起来，她冲上来想要拥抱吸血鬼，却脚步踌躇最终止步不前。
“我很抱歉。”神官低下脑袋擦掉泪水，鼻音有些浓重，瓮声瓮气地说道。
这里是尼格索斯宝库，存放了流星和神官的一部分收藏。
每一个宝库都被加持了最严厉的防盗措施。忒提亚在宝库入口搭建魔法阵，往里面放了一粒塔尔塔洛斯给她的泥土作为基石，只有流星自己和手持短剑的艾格尼斯可以安然通过。
其余生物如果没有得到允许擅自闯入，会被泥土中蕴含的深渊神力捕获同化，成为魔法阵的养料。
神官本以为由她亲自带领凯厄斯进门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她忘了，忒提亚并不能完全控制来自深渊的那部分神力。
艾格尼斯可以安然通过，不单单是因为那柄短剑，更在于她本人深受流星与深渊神力的恩赏，从里到外沾满了星星的味道，主人自然可以随意出入。
可凯厄斯不是。
自从七年前被逼迫发下誓言，不允许插手吸血鬼与神官之间的事情后，忒提亚深深仇恨起这个种族来。
流星希望自己可以被全心全意地爱着，艾格尼斯在过去的岁月中一直如她所愿，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现在凯厄斯却要将艾格尼斯从她身边带走，这让她如何能容忍？
忒提亚对吸血鬼的厌恶与日俱增，艾格尼斯在佛罗伦萨被凯厄斯掳走更是让流星怒火中烧。
魔法与神力都非常容易受到情绪影响，即使没有被明确下令，但只要是吸血鬼处在魔法阵之中，他必将被拖进最里层存放泥土的地方。
艾格尼斯拉着凯厄斯使得魔法阵放弃了摧毁吸血鬼的躯体，转而捕捉了他无法被神官庇佑的灵魂。它们在神官眼皮子底下将凯厄斯的灵魂偷了出来。
倘若不是艾格尼斯因痛苦而心碎，眼泪落到吸血鬼身上，悲伤激发了斯提克斯河的誓言使得神力失效，这会儿凯厄斯还只能被困在泥土里。
“你的眼泪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悔恨？”吸血鬼问道。
艾格尼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愧疚与悔恨都不会让她落泪，神官的心早就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麻木冷硬。
我终于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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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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