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
我不是很懂死亡。
在哲学课中,我能学到不同哲学家对死亡这个重大命题的理解和看法,虽然有我赞同的观点,但我并没有能写成一篇论文去完整论述的能力。
就像我当初说过,我不能在太宰渴望自杀的时候去不解风情地给他上一堂死亡哲学课,我也很难在生活中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说到底,还是太自大了。
我得到过很多份馈赠。来自离我远去的爸爸妈妈,来自血脉相连的哥哥姐姐,来自央哥和征十郎,甚至是安定和清光他们,我的付丧神们。
我也许是个非常好运的家伙,总是接受他人不求回报的赠与。所以,我也应该像他们一样,在还有资格和力气做出选择与行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去做。我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解决摆在自己面前的任何意外。我也希望现在的我,二十五岁的我,只是我人生的三分之一。
如果只有二十五岁,却说这是我的前半生,不是有点太看轻自己吗。
但今天,我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死,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大体型妖怪手里。
怪物太碍事。我很难靠近那个拥有控制妖怪的术式的人,怪物身上污浊的力量对作为武器的安定的本体也是一种折磨,我只能持续不断地用灵力将刀刃包裹起来,以免安定的本体被反转的污浊灵力腐蚀。
异能力可以让我感觉不到疼痛。但在生死攸关的战斗中,最好的选择是降低痛知觉阈,方便自己作出反应,但同时将痛耐受阈提高到即使四肢被折断也不会惨叫出声的程度。
因躲闪不及而被巨型怪物甩飞在地时,我依然保持清醒,因此目睹了妖怪背后之人暴露可憎嘴脸的全过程。
用灵力护好应该骨折了的左臂,我的右手还能用。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干掉这个背弃家族荣光的阴阳师。
已经堕入邪魔外道的阴阳师并没有写在这次任务目标里,藏得还真够深的。我没学到仅凭他人的术式就能辨认出他来自哪里的技巧,但那驱使妖怪的术式,绝对是正经学习过阴阳术的人。
唯一的好消息,今日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是说,大部分。在场的人只剩下情报部搜查一课的同事,还有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也就是我。而我留下的理由也只是“庭院真风景不错,作为敌人的大本营真是可惜了”而打算多看两眼,同时等待同事的侦查完成报告。
伤亡,少一点总是好的。
至于敌人的目的,我一时间想不到。如果是出于同伴情,为什么不在同伴全军覆没时跳出来暗算我们,但如果不是同伴情,又为什么不趁着没人发现他的藏身之处而只身一人逃走,反而选择袭击我。
冷兵器使用者最头疼的就是此时此刻。与体型超过自己很多倍的妖怪战斗,和与人类战斗,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毕竟,妖怪和人类是不同的嘛。
过去,和异能力者的战斗并不会让我有“无力感”,在东京异能特务科当苦力的那一年,还是在横滨和Mimic首领战斗的那一刻,我都从未有过“放弃”和“我好像要死掉了”的想法。
妖怪则完全不同。我并没有学习过在灵力层面镇压妖怪的方法,因为体质的缺陷问题,我只能以手中的刀剑作武器。我也同样不是以力量见长的物理型选手,即使在旷日持久的锻炼下,身体素质较常人好很多,真正遇到非人之物,也会束手束脚。
不过,拖到同事们都撤出这里,非常简单。
征十郎说我的审美水平因为在横滨的生活而一降再降,我并不承认,我现在觉得这个妖怪很丑,征十郎也会觉得它很丑的。
我无法鼓起勇气去观察第二遍,我的审美真的没有被扭曲。
我究竟在和什么战斗?我究竟为什么要战斗?
以前我很少思考这个问题。
我很难形容。对我来说,从人类的战斗中是可以寻找到一丝乐趣的。就像征十郎会喜欢打篮球,织田喜欢辣味咖喱,太宰喜欢自杀——但我不否认这或许不是个很好的习惯——还有条野喜欢嘲讽我。
罗素的书,伊壁鸠鲁主义,快乐主义,享乐主义,在我眼中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并没有沉溺于战斗并且通过战斗去追求快乐,那是战斗狂才会做的事。我仅仅,只是觉得“战斗”时的自我获得感很明显。
……好吧好吧,我知道这种说法很虚浮,但是,我的确能从中获得一丝偷偷摸摸地说不出的“快乐”。
执行部的最深层目标,是将潜藏在现世的历史修正主义者全部清除。我知道这需要很久,因为时之政府成立至今,也没有达成这一个目的。
衡量过我与敌人的差距,我原本应该尽快撤离。
大体型妖怪在剧痛侵袭之下掀翻了周围房屋的屋顶,瓦砾碎石乱飞,幕后之人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处,望向我。
这处坐落在深山中的废旧神社在大约两年前成为了历史修正主义的据点。本次任务的目标已经达成,唯独出现了这个不知底细的家伙。
体型太庞大的妖怪,只有真正拥有阴阳术的人才能轻而易举拿下吧。我的异能力似乎只是更激怒了没有脑子不会思考的妖怪。
这个阴阳师,莫非拥有的是役使妖怪的术式。
比起和妖怪战斗,我果然还是喜欢和人类战斗。
我确实应该撤离,我离前来接应我的同事不足十米远。
尝试从战斗中硬性撤离的后果是,我下一秒被砸到了墙上。
体型庞大但移动速度极快的妖怪可谓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大敌人。用灵力护住内脏是我的拿手好戏,曾经无数次让我死里逃生,但天知道那个阴阳师能同时命令几只妖怪,第二个人形妖怪出现在我的同事面前,翠绿的荆棘在地上蔓延,我只能眼看着同事和我越来越远。
太不妙了。
我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妖怪和阴阳师手中,哪怕是死在港口黑手党手里,也比这种死法要光彩得多,说不定死之前还能和太宰的学生聊聊天,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太宰的下落。
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还蛮丢脸的。
再次挡下妖怪一拳,右手断了两根手指,左脚使不上劲。
我很难再站起来了,因为右腿也有了麻痹感,不知是什么问题。
这种伤势,除非拜托与谢野小姐,靠自己恢复实在太缓慢。
情报部的同事被有毒的荆棘拦住了来路,墙壁倒塌,掀起如浪般的灰尘,我看不清妖怪的动作,只能意识到自己滚进房屋深处的动作让自己躲过了断裂掉下的房梁。
如果还能有下次任务,我会带上部门里最擅长法术攻击的同事的。
虽然心里有些泄气,但这一刀终于穿透怪物朝我抓来的巨大兽爪。我如愿被抓狂的妖怪甩飞到另一处,不再是被包围的处境。
我没办法走动了,所以我想让安定以付丧神之姿代替我攻击阴阳师。但即使离那个大体型妖怪足够远,紧随其后的藤蔓还是将我困在了此处。
妖怪背后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我。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我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滑稽。
我怀疑,他们调查过我。
如果没有自己的手段,历史修正主义者又怎么会延续至今。
我的确惧怕“毒”这种攻击手段,因为我没办法阻止毒素在身体里流转。我也不擅长和大体型的敌人战斗,因为我是冷兵器使用者。时至今日,我仍然喜欢双手紧握刀柄的安心感,那是任何热武器都没办法给予我的。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说热武器不好……
如果我还能站起来的话,现在理应尝试突围。
所以说啊,我还是更希望选择和人类战斗,而不是妖怪。
我听不懂男人口中叨念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体力耗尽,大脑供氧不足,灵力在奋力“堵住”伤口,让出血量尽可能少一点。
男人在问我索要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我听不懂。
用残缺的右手唤出安定的本体。
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必须去一趟横滨。不知道与谢野小姐是否愿意替前·侦探社员治疗……医疗部里有专精治疗的灵力者,但和与谢野小姐相比,治疗稍微,我是说稍微,有一点延后性。
很抱歉让安定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出现,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不仅体力耗尽,灵力的消耗也非比寻常地快。
被安定支撑着,迅速从荆棘的包围中脱离。
但当我和安定同时发现自己脚底下出现从未见过的莹白法阵,我就知道,今天我怕是没办法回家吃饭了。
我的修士才读了五个月,连退学理由都是“今井元岚非自然死亡”这种理由吗?会吓到学籍管理处的人的。
真的没想到,原来最大的圈套在这里等着我。我的价值很大吗?杀掉一个体质残缺的灵力者,对历史修正主义者的行动有很大的增益?
那么,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我,现在要说些什么吗。
对不起,安定,让你陪我折在这里了。
唉,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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