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我会因为欺凌弱小或是争强好胜这样的理由而拿起手中的刀剑,那我不如在十五岁就死去。
经历会塑造每一个人,在每时每刻的“经历”中,我们得以区分自己和他人。
所以,去经历。
我尚未结束的一生中,有无数次可以成为杀人犯的时刻,也无数次听到过死神对我的呼唤。
可我终究没有走到最糟糕最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当年被异能特务科逮捕关押的事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我是杀人犯还是未遂犯,没人在乎。
利用人类和妖怪的契约让人类受到反噬,轻则受伤,重则身亡,在对灵力者世界一无所知的人眼里就是在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逼他们自裁。
已经无所谓了,那些事情,那些人丑恶的嘴脸,我都忘记了。
过去的事哪里需要放在心上反复研读,那不就像反刍的动物一样了吗。情绪总是闪回崩溃,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但能意识到情绪闪回的后遗症就是最大的进步了。
我以为自己的记忆力还算不错。
算了……我现在有新的生活。
斯库瓦罗千里迢迢从意大利赶来日本,居然只是为了和我进行一场战斗。
我思量起彭格列的组织构成。难道沢田对斯库瓦罗没有直接领导权?
黑手党暗杀部队的作战队长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东京市内吗?我要打电话给石本学弟举报了。
如果暗杀部队的人能满世界乱跑的话,这个时代就乱套了吧。
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第二次给斯库瓦罗指方向。
“你今天正式上门拜访,所以是今井家的客人,会客室在那边,有什么要求和管家先生说。我很困,熬夜处理了很多工作,所以,今天还是不会和你战斗。”
今井宅的地点没有刻意隐藏,稍加查找,有心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今井宅的大致地点——但具体位置便要碰运气了。今井宅的安保在彭格列的暗杀部队眼里就像一碗没盖好盖的桶装泡面。即使我是最后一层安保,但要和斯库瓦罗比,我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即使是斯库瓦罗的大嗓门也没办法让我从困意中清醒。
“你想和一个困得下一秒就能睡过去的人战斗?”
我又抽出纸笔,匆匆写下一串地址,对他说,“这是我名下的异能试验基地。你可以去这里,只要不把研究所拆了,所有的设备随便你怎么使用,我会提前和研究员联系。”
斯库瓦罗拽过字条,一脸凶相地转身离开了,速度之快,我都没来得及问未来的斯库瓦罗是怎么认识我的。
很无奈。彭格列的成员,都是些特别的人,做事专一又专业,但危险性与之等同。
回到刚才的话题。
我并不是认为犯下罪恶的人不应该得到惩罚,只是以自己成为杀人犯为代价去惩罚罪人,确实有些吃力不讨好。
重要的是,如何区分“好人”和“坏人”,有时候这并不简单。
以个人的力量剥夺他人的性命,就其本身而言,作为普通人类的我,并没有这种权力,其他人同样没有。
所以,一个独立的国家需要用“暴力机关”维护社会秩序。
用“是否剥夺过他人性命”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否可行?
不好说。
越是复杂的情况,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越是模糊——当然,面对小偷和抢劫犯,他们自然是“坏人”,因为他们非法获得他人财物,这个很简单。
仔细分析起来,实在劳心费神。
我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好人还是坏人,杀人犯还是危险能力者。被别人定义是一种很悲哀的事,这份悲哀还保留在异能特务科的档案室里。
在迄今为止的战斗中,我不得不学会始终保持平静,这不是“理性”,而是理智。
哲学对理性有定义,虽然它在大多数人心目中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物。即使是“自杀”,也有合理与否的质疑。
第一个关于自杀的问题是,个体是否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如死去。
第二个问题,个体是“真的”在过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吗?
第三,个体死亡之后,一切“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解释这些问题,可以考虑一种叫“双态要求”的东西。
要看到个体的过去,也要看到个体的未来。
简单来说,就是在做出某件事、某个选择之后,个体会不会比原来更好。如果“未来”比“过去”更好,那么,个体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是合理的。
说起来很简单。
可在一些人的逻辑里,“自杀”是不符合“双态要求”的——也就是说,死亡,并不符合“双态要求”。
因为人们无法轻易判断自己活着更好,还是死了更好。而且,如果要以“双态要求”来思考自杀的合理性,其实默认了人们认为自己死亡之后还会存在。
那么,死亡之后,还会存在吗?
不存在。
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双态要求”本身就很难被议论者接受。不过,原本生活快乐的人一朝死掉,和原本生活痛苦的人绝望地活一千年,那一定都是令人悲伤的事。
所以,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双态要求”的方法来思考自杀的合理性。
从古至今的哲学家们从不放弃思考死亡。“自杀不会让自己变得更好,但也不会变得更糟”和“自杀不会让自己变得更糟,但也没机会变好了”,哪种说法更容易让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接受?
“活着本身具备价值”和“活着原则上没有任何价值”从属于不同的理论,各有自己的支持者。
“如果哪天我会因为欺凌弱小或是争强好胜这样的理由而拿起手中的刀剑,那我不如在十五岁就死去”——有着这样的想法而战斗的我,一定会让我的价值变成无止境的负数。
我并不想向太宰表达我自己对死亡的看法。太宰有固执己见的部分,太聪明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一面,我理解。能改变太宰想法的人估计只有他在横滨多年交好的朋友,就比如织田。让我像个自视甚高的大人一样对太宰抒发一堆枯燥乏味的逻辑理论,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提到专业理论……
去英国交换的项目,是最符合我专业方向的选择。我不能丢掉时之政府的工作太久,所以,从九月开始,到十二月结束,其实只有四个月,在新年前,我要完成修士论文的中间发表环节。
之后,等待最终答辩。
最后,来年三月,修士毕业。
接下来半年多,我要忙碌的事差不多就是这些。
最近有正在进行的特命调查。这次的初调查任务没有交到我手上,但重在参与,可以帮助那位几乎忙到失踪的同事分担一小部分时空溯行军的压力,又不会让付丧神对我委婉地表示最近他们闲得发慌——不过,清光还是一样忙。
让付丧神有那种想法,我会感到抱歉的。
从早田先生口中得知,时之政府总部有新建几处分部的想法。时之政府的确是有分部的,但划分的依据是什么……总不能是委员会的人一拍脑袋就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我有意愿提交横滨分部移籍申请,但横滨分部目前还没有重建的打算——是的,曾经横滨有过时之政府分部。
不过,早在我去横滨之前,就因为当地异能力者之间的混乱斗争而被迫撤销了。
一个很难开展日常工作的城市,这就是横滨。
如果分部重建的申请被批准,我的申请也通过,那么我会作为限时移籍成员加入横滨分部。这个时限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三年,说不准。因为我的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还没有统一看法。
我最终总是会回东京的,对横滨风土人情有些了解的家人不会允许我常驻横滨。但在横滨工作的时候,一些想见到的人,就随时可以见到了,但不知道我想见的人,愿不愿意见我。
不过,首先我要在英国度过一个不算那么期待的秋季学期。
白马也在英国,我已经提前约了他——去逛一场世界性的桌游展。
这可是不容错过的大展览,即使不能把每个展位的游戏都玩一遍,遇到感兴趣的,我会果断买下。
假期还剩最后一点,和专业课教授的邮件联系已经填满了我的邮箱。教授担心和我沟通不畅,但教授似乎不了解,在欧美国家以外,任何一个哲学专业的学生总会因为要阅读外文论文而练得一手不算差的英语水平。
可惜的是,我不能带任何一件武器离开国内,但想必那里没有需要我行动的事——我只是去学习,对的,只是这样。如果做事太张扬,会给自己带来诸多不好平息的麻烦。
待到学习和生活稳定下来,下一个计划是去意大利。其实我对西西里岛的认识并没有比旁人丰富多少,计划去意大利也只是为了见朋友。
毕竟,沢田是以“朋友”的态度来对待我的。但实际上,因为我没有未来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记忆,我仍然觉得——
这份情谊很宝贵,同样也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用“善良”和“温柔”去形容黑手党的年轻首领,其实不太合适,但在知道沢田的身份之前,别人一定也会觉得沢田身上有这两种特质。当然,沢田身上不止有这些看上去美好的品质。
所以,“好人”和“坏人”,究竟要怎么区分?
用“是否剥夺过他人性命”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否可行?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再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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