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膝丸心事重重地走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八百理无辜又纠结的模样。
年幼的审神者本来就长得稚嫩如短刀，被精心打理过的外表和被娇宠着长大才会拥有的天真眼神一下子扎透这振源氏太刀的心。
膝丸是真的没法想象，当年那个森严古老的源氏本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简直就是淤泥里的一朵小白花，柔弱娇嫩，和所有阴森黑暗都搭不上边。
“主君，”薄绿色发的太刀出声，慢慢走到理身边单膝跪下，目光却还定格在小少年的脸上：“源氏重宝膝丸，拜见主君。”
理歪头表示疑惑：“……？”
【头都不低的拜见吗？】
但外表的欺骗性太高，除了非常熟悉的少数几个人，谁都想不到这看起来不知世事的小审神者真正想了些什么。
就像萤丸和鹤丸国永下意识以为他对本丸和刀剑们一点都不了解一样。
膝丸也被误导，以为小审神者疑惑的是自己为什么来拜见他，便低下头，低声道：“您狩衣上绣有本家家纹。”
八百理想说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但饼子还叼在嘴里没法说话。他抬起双手看看，手上全都是按在地板上沾上的灰：“唔……”
僵持了一会儿，膝丸道一声“失礼了”，抬手帮他把点心拿下来，又扯了一张手帕包住。
理有点羞耻地把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道：“你现在不是源氏的附属，不必因为我与源氏的关系而特地前来‘拜见’。”
膝丸低头：“久承‘源氏重宝’盛名，怎么敢说自己不是源氏的附属？”
“这样啊。”理点点头。
他还以为这座本丸的刀剑不会再顺从过去的约束了，所以即使被源赖光抓着换了门户，也没想过用身份来压源氏的这两振太刀。但现在看来，被蛮不讲理地老师盖上章，还是有点好处的。
——比如八卦！
“……可我听老师说源氏重宝是鬼切？”
在膝丸看不见的角度，看似单纯的小审神者眼里闪烁着雀跃和兴奋。他故作无知地诱导：
“虽然听说过‘髭切’是‘鬼切’最初的名字这种话……但膝丸应该是斩过鬼蜘蛛的宝刀，和斩了茨木、童子一臂的鬼切确实是不一样的吧？”
哦豁，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茨木叔”。
膝丸沉声解释：“不，一定要说的话，兄长和我曾经是‘鬼切’的佩刀，名为‘鬼切’的付丧神是我们各种意义上的兄长，拜他所赐，我们才能那么快生出付丧神。”
鬼切在成为刀剑付丧神之前已经是大妖，被源赖光亲自封印进刀剑之后妖气收敛，都被强行转化成灵力。有了他每天近距离的熏陶和强大鬼神鲜血的滋养，髭切和膝丸才能在百年时间的限制之内生出神智。
理眨了眨眼：“可我听说当时他佩戴的是‘髭切’‘友切’与‘狮子之子’，这些不都是鬼切的分|身吗？”
“不，实际上，髭切对应的是兄长，友切对应的是另一当事刀‘小乌’，狮子之子对应的是‘膝丸’。本来我们也要被人为打造付丧神的，但兄长和其他人造付丧神叛逃，源氏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这些在当年的平安京算得上名门轶事，但对本家的孩子来说也不过是隐秘些的历史，没有隐瞒的必要。膝丸完全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所谓“源氏本家小公子”只是个半吊子……
拜了他口中“赖光公”为师却一点都不尊师重道，只想挖他老师黑历史的那种。
八百理边听边和自己认识的人对号入座，本来是大妖后来叛逃的鬼切，封印妖怪为己所用的源赖光，叛逃的其他付丧神——他猜是妖刀姬小姐姐——在长兄叛逃之后被放养的刀剑们……
还有被退治的大江山鬼王级妖怪。
啊，他表面不动神色，内心恍然大悟：怪不得……
啧啧啧，他赖光老师还真不愧是平安京第一锅王，心黑手脏，以一己之力造出了这么多的爱恨情仇感情纠葛。
后来没动静了估计也不是自愿收手，结合晴明老师的传记，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在互掐……没时间没精力再胡搞瞎搞才对吧？
【怪不得那些式神阿姨和叔叔们都这么不待见赖光老师。】
【也怪不得酒吞叔茨木叔最喜欢咆哮“源赖光出来挨打”，鬼切叔也看到赖光老师就发狂，妖刀阿姨好一点，也还是“看你一眼都嫌烦”的态度……】
【但我竟然毫不心疼，甚至只想笑是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八百理听完八卦心情好多了，也不在乎膝丸突然拜见目的不纯，兴致勃勃地发出邀请：“我想去各个刀派看看，你陪我一起吧？”
“是。”膝丸恭敬应是。
这样看起来却有些真心服从的样子了，跟一开始直视主君的所谓“拜见”态度天差地别。
【很正常啊，有求于旁人的时候，态度总会好一些的。】
理漫不经心地想。
但他不介意。他不在乎刀剑们的想法和做法是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只要结果和他想的一样，只要最后这本丸足够团结和谐就行——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
八百理笑眯眯地跳下走廊，拉他起来，半点说穿他小心思的意思都没有：“那我去跟鹤丸说一声……你等一等哦？”
……
源氏的重宝，髭切，膝丸。
前者以斩下大江山鬼将茨木童子一臂——虽然当时持刀的是付丧神鬼切——得名，奶金色发淡金色瞳，两颗小虎牙笑起来可甜，说话也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的样子……还总是健忘，连自己弟弟的名字都能忘记。
后者以斩下土蜘蛛所化僧人双腿得名，薄绿色发淡金色瞳，性格严肃正经，克制守礼，却是个只对自己的哥哥温和柔软的兄控，日常被兄长忘记了自己名字的操作委屈哭的那种。
一般来说，这对兄弟不会分开，就连审神者锻刀也是，只要其中一个到了，另一个也就不远了。
但理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膝丸单独行动了，在这座本丸里。
明明刀帐上髭切的影像亮着，代表这振太刀也在。
走到源氏部屋附近的时候，理问起髭切。
“本来兄长也要来拜见您的，但他旧伤未愈，行动不便……”膝丸点到即止，留下大片的空白让审神者自由想象：“请您谅解。”
“啊，”八百理配合地露出吃惊神色：“那他有没有手入过？”
“兄长的伤势是阴阳咒术诅咒而成，普通手入不能根除，还需要审神者亲自用灵力冲刷诅咒才行……您，能不能……”
【只是为了治疗？我还以为要做点什么危险的事呢。】
【看来赖光老师虽然招人恨，威望还是很高的嘛。】
八百理从衣袖里掏出一把扇子，在指间旋转着玩弄，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来找我，是髭切的意思？”
膝丸浑身一僵。
“我治好他，你们投靠我。”理抬起眼睛，睫毛下眼瞳黑白分明，既是少年稚子不谙世事的天真……也是看透人心的冷漠：“你们源氏重宝，是这个意思吧？”
膝丸：“！！！”
“怎么啦，别害怕呀，我一点都不反感这样的交易……”小少年慢吞吞、软绵绵地说：“毕竟也算是没见过面的故人……我还没说过吧，我不是源氏血脉，能用笹龙胆家纹，也是托了老师的福。”
“您的老师是……”
“家师源赖光，摄津源氏之主。”八百理似笑非笑地看膝丸：“久闻大名了，源氏重宝，膝丸殿。”
这一句的“重宝”，讽刺意味就太重了。
至少以膝丸的心脏程度是应对不了的。
而且既然源赖光是你老师为什么还要问他当年的八卦啊？！直接问你老师不就好了吗？！
膝丸当场宕机。
于是一看到新主家纹就拍板要膝丸前去拜见的另一振老刀拉开了门，笑吟吟地，完全不见在门后偷听了许久的羞赧：“原来是家主弟子，倒是我们怠慢了。”
坐在轮椅上的太刀微笑，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言语之间十分亲昵：“怠慢丸，还不向主君道歉。”
八百理：“……”
哦豁，看起来就心黑手脏的刀！
赖光老师快看啊！虽然我的叔叔阿姨们都超直率！但现在！和您特别像的刀出现了！
‘老师您！后继有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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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刀与他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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