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刀派一片静默。
小乌丸捧着杯茶水啜饮，沉默静坐，任由同僚们传阅他从狐之助那里抢来的信函。
一片难言的沉默之后，三日月宗近首先抬眼，沉吟道：“时政开始谋划战后情状了啊……难怪您会考虑审神者的事。”
战争结束就意味着000本丸的价值也要消失殆尽，时政的庇护即将消失。要是不给自己找好后路，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他又问：“小乌丸殿可知晓送信人的具体身份？”
小乌丸：“不知。”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坐在旁边的萤丸抖了抖信纸，信函完全是打印出来的，杜绝了从字迹上辨别发信人的可能：“也没有水印之类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靠近门边的膝丸皱眉，“我与兄长倒无所谓，有没有审神者都一样。你们不行。”
虽然不委婉，但这是事实。膝丸和他哥哥髭切的前任审神者是普通人，被关在监狱几十年，老都老死了，当然没有人来找他们麻烦。
“……哈哈哈，说的也是呢。”三日月宗近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陶瓷的底与木质的桌面相碰，发出小小的咯的一声：“既然如此，那还探讨什么？”
嘴上说着哈哈哈，面上却毫无表情，半点没有笑的意思。
这振太刀向来表现随和，新月似的美蕴入温和的姿态之内，好接近好说话的模样蒙骗过不少人。但在座的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早知道这好看的皮囊下其实什么样子，此刻便都沉默了下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三日月便拂袖而去，只丢下最后一句：
“鹤远征快回来了，我去迎他。”
“……”
一些刀剑面面相觑，低声交谈，另一些不动声色，稳坐如山。
稳坐如山组的代表莺丸细致磨挲茶杯上的花纹，过了许久才淡淡道：“看来，三日月殿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诸位呢？”
“赞同，”萤丸第一个表态，兴致勃勃地按着身后的刀：“而且，有了审神者就能锻造新刀了。”
“好麻烦，嘛，既然萤同意了，那我也……”萤丸旁边打瞌睡的明石|国行嘟嘟囔囔出声，懒散之气溢于言表：“嗯，赞同。”
萤丸的刀种为大太刀，明石|国行为太刀，这两振刀同属“来”刀派，也是最早进入这座本丸的元老。
虽然只有他们俩，但因为萤丸一打三犹有余力的强劲实力和明石|国行敏锐利落的侦查与机动，战力在本丸的排行并不低。
他们开了头，剩下的老刀们又态度暧昧，其余刀剑们便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膝丸所说虽然难听，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除了赞同别无出路。
总不可能要一群战场兵器乖乖等死。
意见统一，部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一众刀剑都将眼神投注到小乌丸身上。这是信赖也是习惯，小乌丸是本丸所有刀剑中来得最早、资历也最老的一位，主意也最多，向来稳居一把手的位置。
后者也没推脱，抬起眉眼虚虚扫了在座刀剑们一眼，轻描淡写一锤定音：
“那么，明日谁与为父去迎接我们的新审神者？”
就算时政此举居心不良，在更大的危险面前，他们也认了。
……
然而发信的人表示自己好冤。
什么居心不良，他完全没有，甚至还想把那张信函收回去，把时政的面子丢在地上踩也无所谓。
时之政府总务部部长办公室。
源赖光正在沉思。
隔着一张大办公桌、巨大的空地，和一张不算小的茶几，巫女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距离非常安全，毕竟源赖光他特别能打，而巫女只能算是一个法师。
许久之后，源赖光说：“我还是想不到你这样做的理由。”
巫女正专注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源赖光敲敲桌子：“八百比丘尼。”
不依不饶的态度非常明确，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他的态度已经很温和了，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冷酷呵斥，敲桌子都用的是指节而非刀鞘之类的凶器，被时政的其他人看到了，恐怕会羡慕得牙都发酸。
八百比丘尼幽幽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您想听我说什么呢？”
“当然是你让我给000本丸去信的理由。”
“理由就是那孩子喜欢。”回答的语气一听就很敷衍。
源赖光被气笑了，把桌上文件向前推了推：“一座无主的、战力丰厚的本丸，还有那些不知道得罪过几家人的刀，多少人正盯着他们，你就把理塞进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理竟然这么溺爱？几十年前他就想要一座本丸，当时坚决阻拦的是你，现在突然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的也是你。你在想什么？”
八百比丘尼神色冷淡：“这是两回事。”
他们对视，总长眼里的殷红燃烧如火，而巫女冰蓝色的眼睛里能看到星空。星空里数不尽的星星缭绕，身后拖着长长星轨，像极了她法杖上那颗镶嵌千年的星辰宝石。
那是她用来占卜命运的媒介，千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被这样平静冷淡的眼神看着，让源赖光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而这简直是本年度最荒唐的笑话。
“我什么也没想。”
巫女的声音慢而轻缓：“只是时间到了而已，而理是命运的关键。他必须这样做。”
“……”
同为大阴阳师，源赖光很清楚八百比丘尼的占卜有多准确。千年前就是这样，千年后依然如此。
所以他气消了大半：“详细情况，不能说吗？”
“不能。”
“一点都不能？”
“一点都不能。”
八百比丘尼要保密，就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源赖光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
但他还是对让一个孩子去冒险这件事心怀不满，连一个明确的答案都没得到就妥协，更不符合他的作风。
“我同意了，”源赖光说，“我会以总长的名义下达调令，让他成为000本丸的审神者。但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弟子，作为条件，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将成为源氏的子弟，不仅是师生，而是亲缘上的，先祖与后代的关系。”
源赖光一脸深沉：“你觉得‘源理’听起来怎么样？”
八百比丘尼险些绷不住自己平静淡定的表情：
“……您是对‘八百理’这个名字有什么不满吗？”
最终还是失去了心爱小弟子的第一抚养权【bushi.
办公室的争论结束之后，八百比丘尼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她要去往技术部，两个部门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即使有传送阵也要步行一段时间，而机械式的重复动作最容易放飞人的思绪。
她默默走着，内心却不期然回到几十年前。
回到她终于成功踏破命运，将那孩子从必死的结局中挽救，从世界和历史的手中将珍宝抢回的那天。
那是何等的……何等无力又何等叛逆的挑衅！身为通晓星轨的巫女，却行起了逆反星轨的事，哪怕是同为大阴阳师的安倍晴明，也万万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八首的蛇的虚影张开獠牙，在她身后一闪而逝，也扭曲了巫女隐隐狰狞的面孔。
‘没有关系——命运这种东西，能打破第一次，就能打破第二次。’
……
技术部日常热火朝天，八百比丘尼进去之后连接待的人都没有。她也习惯了，向守在门边的守卫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自己往里走。
刷身份卡打开重重大门，顺着蜂巢式构造的路径进入武器保养与维护分部，一路向里向前，最后进入无数小房间中的一个。
她打开小房间的门，静静地站在门边。门里很空，只有一个金属制的刀架被放在正中央，刀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振太刀。
刀架边倚坐着一个黑发紫眸，面容苍白俊秀的青年。
“修好了吗？”八百比丘尼问。
“……”青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以了。”
声音嘶哑难听，如冬夜里寒鸦鸣啼。
他扶着刀架起身，动作缓慢，像是在缓解身体的僵硬，而后拿起太刀走到巫女面前。皮靴踏地声音清脆，背后束着的黑发在清脆的哒哒声里动了动，最后还是妥帖的伏在他背上，一直垂到腰间。
站起来就能看出这青年个子高挑。巫女微微仰着头看他，把面具拿出来后，也是抬着手臂向上才能按到青年脸上。
“不要让任何人认出你。”她说。
声音低缓，温和，又带着微不可察的警告和安抚——警告和安抚，何等矛盾，却又确实共同存在着。
但青年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我知道。”
他当然能理解。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这样的回答让八百比丘尼很满意。她退后几步仔细端详青年上下，确认没什么会暴露他身份了，就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去现世吧，理在那里除妖，应该会需要你的帮助。”
“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不是吗，鸦？”
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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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疑心生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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