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秘密之约

成家之后,土御门泰造也没有断了和我的秘密之约,仍然是月初月末各来一次,而那座别有风味的小庭院在他有生之年,一直任我居住,

他虽然不易许诺,但若是给出了承诺,那必定是一生一世的,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

土御门泰造享年七十岁,这在各方面条件都很落后的古代已经算是难得的高寿了,肯定是因为他灵力高深的缘故,

逝世的那天我不在场,究其身份我也终究只是个被土御门家监视束缚的狐妖罢了,若是不去害人,土御门家自然视若空气,

而一家之主逝世,自然是家族里的头等大事,随之而来的继承人事宜无比的繁琐,哪里还有空理会我。不过在他逝世之前的一周正好是月末,他来见过我一次,

藏青的发色变成浅白,他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周身的气质却益发沉稳,气息收凝如山如岳,那双深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我依旧绝丽如初的容颜,似乎掠过淡淡的光痕,

随即他微微敛眸,看向我的身后,

我会意,转身二尾狐妖血统开启,一阵光晕闪过,墨色的发丝间显露出一对雪白的狐耳,身后则是两条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尾巴,毛茸茸的,看起来真是上好的狐裘材料,

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快速的放松了身体,因为尾巴其实是个敏感区域,更有甚者,摸之炸毛,

但是我已经被土御门泰造摸了很多年了,所以还能忍受,不过心里还是有点腻人,暗自希望着这一次的摸尾巴时间不要太长,

事与愿违,这一次他摩挲的时间反而长得离谱,就在我感觉自己尾巴上的每一根茸毛都被他慢慢梳理过一遍之后,男子带些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淡淡响起,说出口的内容叫我忽视了尾巴上的些微麻痒,那是关于他喜欢摸尾巴这等奇葩行为的理由,

虽然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秘密,但是若是他想说,我自然不会阻止他,就当听个奇闻异事呗~

而他所说的理由,却是与我当年无意的猜测有些许关联,他自幼天资过人,灵气纯净,七岁即开通灵眼,可观世间一切鬼怪,后来便被土御门家发现,视为珍宝,多加保护,

百鬼与阴阳师自古就是势不两立,因此许多穷凶极恶的妖怪便会伺机除去阴阳师家族的天赋小童,以免他们将来长大了灵力高深,成为妖怪的噩梦,

而他七岁时,性格远远没有长大后那般沉静若水,好奇好动,觉得土御门家的庭院虽然清雅秀美,贵族风味,但是整天老呆在一个地方却是无聊之极,

有一次就趁着大人们没注意跑出了家宅结界,来到古京都的闹市游玩,

古京都的结界虽凝固沉实,能挡大妖,一些有特殊能力的小妖却是可以出入,

于是在闹市的转角僻静处,浑身灵力外泄,明晃晃一个天才阴阳师苗子的他,就被一个面貌丑陋的天邪鬼抓住,掳出了京都的结界,一路往京都外的深山而去。

天邪鬼能模仿他人的外表或声音举止,所以他初开的灵眼,一时受到蒙蔽,才被它擒住,而且这种妖怪暴躁易怒,不能容忍别人所说的话逆反它,自然让年仅七岁的他吃了很多苦头,

直到来到深山老林里,看着天邪鬼流着恶臭涎水的舌头,就要将他卷入口中,他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在寂静的深山老林中传出很远,也更加惹怒了天邪鬼,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于妖怪口中的时候,一声淡淡的惊咦响起,那声音曼妙轻柔,奇迹般的抚平了他所有的害怕,

睁眼一看,幽暗的林中仿佛落下点点星光,一个女人的身形出现在齐腰深的草地上,淡雅的和服裙摆飞扬,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脖子稍微有些长,面容却是柔婉美丽,如荷尖凝露,辉夜羽姬,

女人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似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唇角露出慈爱的微笑,轻叹道,

“吾儿之后嗣,果是灵秀非常…”

女人虽然看起来身形柔弱,妖力却是大妖级别,没过几秒,丑陋的天邪鬼就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而他则被女人抱入怀中,清雅馨香扑面而来,女人低头看他煞白的小脸,柔柔一笑,

“吾名为葛之叶,童子丸之生母,既是我儿后嗣,那就送你返家吧…”

童子丸就是安倍晴明的乳名,土御门家作为安倍家的直系后裔,对童子丸这个名称自然熟悉,传说安倍晴明乃白狐之子,半妖之身,所以土御门泰造一下子安下心来,

毕竟只是个七岁孩童,安下心来之后受惊不少,昏昏欲睡,却又被深林里的寒意吹得瑟瑟一抖,

一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将他轻柔围住,宛如上好的狐裘,温暖异常,尾巴上的茸毛轻刷着他的脸颊,

在馨香与温暖的怀抱里,他一下子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京都城门前,昨夜的一切仿佛幻梦一场。

朝阳升起之时城门开启,刚一进入京都,他就被土御门家派出寻找的人看到,迅速带回了本家,而不知怎的,那一场幻梦一般的奇遇却是被他藏在了心底深处,谁都没说,

本来他以为这场境遇对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没想到随着渐趋长大,灵力渐深,也越发被土御门家看重的他,前去退治妖怪的时候,一看到面目狰狞丑陋的妖怪,天邪鬼那黝黑脏污的舌头幻影就凭空出现在眼前,

心里一惊,几乎被自身强大的灵力反噬,因为阴阳师的灵力越是强大,施术时就越不能受到干扰,否则反噬越重,

如此几次,他也受了一些轻伤,才意识到,七岁时的境遇让他产生了心魔,唯有找到与当时的情形相似的东西,才能勉强压制,

而当时令他记忆最深的东西,却是一条毛茸茸的雪白狐尾,温暖柔滑如锦缎,

若是他行事不严,此事被宣扬出去,被人知道,堂堂阴阳师大族土御门家的天才子弟居然畏惧鬼怪,奢想妖物安慰,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不止说明他的隐患大过潜力,就连土御门家也会因此蒙羞,

所以土御门泰造只能压抑内心涌动,面色越发淡漠如水,轻易不起波澜,这样别人就不能从他面上看出什么,只不过代价却是父母亲族,同龄子弟都觉得他孤高清默,渐渐疏远无形。

而我的出现,正是他潜意识里抓住的转机。

所以他才在土御门家各支脉对于我结盟的请求争论不休的时候,出于私心的向上任家主进言,顺利促成了我与土御门家的结盟,

又在见到我本人后,多方观察,认为我虽是妖怪,却柔弱无害,而且有求于土御门家,背叛的可能性不大,

而他的灵眼所看到的我的尾巴更是纯白如雪,非常符合他的条件,所以他才下定决心与我定下秘密之约。

事实也如他所料,我的尾巴真的压制住了他心里越来越重的心魔,让紊乱的灵力恢复纯澈,不论是心性还是灵力,都是土御门家下任家主的最佳人选,尊荣一生。

说完心中的隐秘,我感觉到土御门泰造温暖的手离开了我的尾巴,他似乎轻轻的低叹一声,等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的面色早已恢复平静,

苍老的面容不复年轻时的俊秀,代表家主意味的黑色羽织平添一份威严肃穆,他看着我,缓缓露出外人难得一见的细微笑意,才淡淡道,

“多谢了。”

转身迈步而出,他的脊背仍是挺直如松,大家风范尽显。

土御门泰造逝世的那年,邑辉清贵才十二岁,也许是土御门泰造逝世之前留有遗言,因为没人赶我们离开别院,我也就继续在别院住了下去,

四年之后,天下乱世渐起,幕府将军的体制岌岌可危,各地的大名纷纷割据一方,还有西方的黑船时代即将到来,改革的硝烟弥散在晚霞中,令人找不到回归本心的方向。

而我也逐渐厌倦了平静如水的养孩子生活,在邑辉清贵行过成人礼之后,就离开了土御门家,看着邑辉清贵对着乱世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只要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顺利得到下一代就行了,

到了后面,厌烦于别人惊艳贪婪眼光的我,还找到手艺精湛的工匠打造了一个面具,透气性能很好,面具上面刻画着我熟悉的翼型花纹,犹如花枝缠绕,并不狰狞,只是看着有些奇异,

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忠诚的仆从,总不能带个狰狞的恶鬼面具来吓到主人吧,

乱世龙蛇出,有了我的暗中护航,邑辉清贵自是做出了一番事业,等到他三十九岁寿终之时,邑辉家已经颇具规模,以货物运输经商起家,积累的资本拿来在京都买了一块荒地,

随后,我仿唐风而建的白月馆就奠基于此,渐渐的周围修葺了雅致别院,宅邸慢慢扩大。

想到当年和贵丸对樱花的喜爱,每每初春时节必定赏花闻香,清冷的面色露出满足的笑意,我怔了怔,又在宅邸的设计上种植了许多品种优良的樱花树,或倚山石,或偎清潭,或依翘檐,

初春时节,被风一吹,满宅邸花落如雨,也算是迤逦至极,清雅贵气,连带的熏陶得邑辉清贵的下一代也有些贵公子的底蕴。

家业扩大,自然子孙荫望,这一次不等我故技重施,邑辉清贵就娶妻生子,留下了二子一女,

长子邑辉雅贵,人如其名,确实生得温雅如玉,性格温和。

次子邑辉拓贵,霸道俊美,处处留情 ,却是文武全才。

三女取名樱子,乃是樱花时节而生,柔美羞涩,对我既是好奇,又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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