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化蝶

祝英琪大骂:“是非善恶,天理自有昭彰。你颠倒黑白,何其无耻,九娘竟然会爱上你这么个人渣,真是瞎了眼了,就你这样,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爱的。九娘被你连累得死后都不得安宁,这便是你的情?”

马文才忍不住讽道:“呵,说的好听,你要是真能看透,怎会变成厉鬼呢。”

素流尘艰难地保持着风度,没有一个“万剑穿身”糊到对方脸上都算他稳重了,无论是这屎里带糖的故事还是眼前这个疯子,都让他想暴躁得一剑清除。

“是啊,我也奇怪为什么会爱上他。”柔柔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轻得像一声叹息。

“九娘,你………”马文才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哀戚地看着从椅子上站起身的女子,怔然重复着,“九娘,你醒了。”

祝九娘无力的扶着桌子起身,颜如冰雪,声染寒霜:“是啊,如果不醒,怎知道真相呢。”她含着眼泪看向祝英琪,“谢谢五哥给了我拨开迷雾的机会,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

如此不堪,如此丑陋,这样扭曲的命运,这样绝望的爱,这样鲜血淋漓的情,她何德何能担起如斯深情,何德何能让如此多人命献祭于这样无望的情。

“你已经想起了一切。”

她缓缓走向马文才,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挚爱的脸,声音越发像轻烟一样缥缈:“是,我都想起来了,也都明白了,你啊。”话止住,余音唯有叹息。

马文才面上血色尽褪。

“真是奇怪,怎么忽然就想起来了,也许是根本就不曾忘记吧,只是一直以来都自欺欺人。对不起,让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对不起,让你如此痛苦。是命运的捉弄,让你暴露了本性。我竟不知道,我爱的人竟是这样的人,可是经历这么多事后,我竟然依然爱你。”

她的父母兄弟,他的父母兄弟,皆死于对方之手,她都想起来了,却依然说“爱”。

“你……”马文才惊诧抬头,脸上因为九娘的话露出笑容,那笑容却在绽放的瞬间凝固,唇边,一抹殷红渗出,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那笑容却又继续增大。他抬起手,抓住祝九娘的右手,用力向自己心口一按,颤抖道,“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了,我知道你我终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放不下那点奢望,九娘,我们都解脱了。”

祝九娘轻笑一声,垂下左手,覆盖在马文才的手上,三只手叠在一起,眨眼被汩汩鲜血染满红色,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几乎全部没入马文才的体内,一点一滴带走他的生命力。

在她产生疑虑开始,这把匕首就再不曾离身,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已经定下了彼此的结局。

玉骨看着马文才依依不舍得阖上双目,魂魄也脱体而出,一魄一魄迅速消散天地,余下魂魄一时没弄明白现状不由自主往地府而去。

玉骨手疾眼快,掐了个法诀将魂魄禁锢住。

素流尘怔住:“你做什么?”

玉骨不答。

祝九娘看不见魂魄,她眼中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将失去生机的马文才扶到床榻之上,痴痴凝望着已经灰败的面容,泪水无声滑落。

“祝九娘,请你节哀吧。”

“九娘,你看看哥哥。”

“不,我并不伤心。”祝九娘抬起头,凄然而笑:“道长,多谢你们避免五哥铸下大错,九娘感激不尽。”

“感激吗?我以为你会恨我们,如果没有我们,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他们到来,最终也许龙神会与蛇妖同归于尽,血案也不会被揭穿。

祝九娘笑而不语,对素流尘道:“能不能劳烦道长为我取些水来,文才最是爱干净,我不想他这么邋遢离开。”

“好。”素流尘不疑有他,转身出去,才出门,忽然想到祝九娘就算看不到也是知道魂魄存在的,那还会在乎这失去魂魄的躯壳?

刚想到这,就听屋内扑通一声,和祝英琪焦急大喊“九娘”的声音,他急急回身,赫然看到祝九娘已经栽倒在马文才身上,颈上血色刺目,显然是救不活了。

看向玉骨,玉骨望天,他也没想到啊,这祝九娘好不容易活了,竟然这么不珍惜。

祝英琪悲伤不已:“哎,你这是何苦。”

看着祝九娘唇边轻松的笑容,旁观者也只余叹息。

说到底,他们的情太自私,太绝望,外人实在弄不懂。

不过眼下不是叹气的时候,玉骨同样截留了祝九娘的魂魄,废了这么多事,怎么也得多要点补偿,三个魂魄,也不算亏。

“如果知道真相的结果是这样,你是宁愿知道,还是不知?”事情的结果太过惨烈,在白骨之上构筑的幸福堡垒,一旦倒塌,那森森白骨足以让一切虚幻的美好灰飞烟灭。玉骨对着曾执着于真相的祝九娘之魂,问出了潜藏心底的问题。

祝九娘望着不远处被禁锢着无法走向自己的夫君,忽的轻笑:“我宁愿知道真相痛苦的死去,也不愿浑浑噩噩快乐的活着。人不能活在假象之中,不管那假象多么美好,假的终究是假的,就算能一生带着这假象死去,也不可能变成真实。你们初遇的我是何等不快乐,即使不知道真相,真相也一直影响着我。”

素流尘拧着眉头,很是迷惑的样子:“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玉骨不客气道:“说的好像你不是人类一般,就算你修剑道,问长生,其本质就不是人了吗?”

素流尘举手投降:“道友真是一针见血,我还是犯了大多数修士高高在上的毛病。”

玉骨放开了马文才身上的禁制,如玉竹一般的男子立时飘到爱妻身边,他的眉目已无阴郁,只剩下纯粹的平和,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而今,咱们终于可以无愧无悔在一起了,任何人任何事无法再将咱们分开。对不起,将你陷在幻梦中如此之久。”

“原谅你了。”

“啊,这么容易?”玉骨和素流尘又不懂了,这个女人是变色龙吗,一会一个样。

“你们知道这世上的女子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我这一生虽然惨烈,至少我曾经活过。也许会有人笑我太过注重情爱,也许有人会说我享受了家族培养就该为家族牺牲,去为家族联姻,做一个贤妻良母,否则就是白眼狼。可是,我首先是一个人啊,除去祝九娘的身份,我首先是个人啊,我不想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度过祝家女子世世代代相同的一生,我抗争了一次,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但读书越多越痛苦越迷茫,因为这些学识对我俩说一无所用,我的一生一眼望得到尽头。可我不甘心,也许我的情只是我逃离这世道的借口。我不曾选择出生在世间,我所享受的一切也非我所选择,我争取过了,替自己选择一次,尽管那结果不够美好,可我不后悔,我终于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过了。文才,我也想问你一句,你还爱这个也许不那么爱你的祝九娘吗?”

“当然。”

“多谢你。文才,过于美好的梦总是让人沉迷,我原谅你的一时执迷。五哥,我算是还尽一切了吧。从今以后,谁也不能阻挡我和文才的幸福。来生,愿化为蝴蝶,无论冬雷夏雪,不管山倾海覆,我们比翼双飞,永不分离。”

“好,愿为蝴蝶,哪怕朝生暮死,永不分离。”

什么庙堂之高,什么江湖之远,什么家族情仇,在两人死亡的一刻,终于画上了句点。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这一生我们彼此相爱,彼此憎恨,下一世,你我终于能够抛却枷锁,只为自己而活。

而随着誓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淡,山河社稷图忽然从玉骨袖中飞出,长卷舒展,两人顿时化为流光落入图中。

图卷随后飞到玉骨手中,玉骨愣了一下,定睛看去,只见画中两只彩蝶比翼飞于万花丛中,栩栩如生。

“这次的事情可值得了。”器灵心满意足。

玉骨看向怅然若失的祝英琪,眼前的男子眼中已经看不到狂乱,身上的戾气全销,如今的他才真正展现出祝家玉树的风采。

祝英琪眼里泛着浓浓的伤痛,长叹一声:“马文才,九妹。”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主家都能握手言和,他好像确实无话可说。

玉骨打量着,没在他的神情里看到悔恨。

“你很伤心,但是似乎并不后悔,刚才我看见了,是你悄悄做手脚中途唤醒了你妹妹。如今同时失去仇人,至亲,我以为你会悔恨。”不待祝英琪回答,玉骨接着说,“如果知道最终结局如此,你可还会这么做?”

“我会。”祝英琪眼中伤痛犹在,却斩钉截铁说道。

玉骨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禁不住奇道:“难得糊涂不好吗?你的妹妹因此而死你依然不悔,难道你的仇恨已经大过唯一妹妹的生死?”

“就想九娘说的,如果不能揭开真相,妹妹一生都被冤魂缠绕,何来幸福。而且,我的妹妹我了解,自小她就非常有主见,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求一个明白,这样浑浑噩噩一生绝不是她所愿意,她不是那等菟丝花,所有的结果她都能承担,她这一生求得不过是一个明白坦荡。难得糊涂不适合她,惟愿来世妹妹能够平安喜乐,得到真正的坦荡晴明。”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兄妹我算是服了。”

有人愿意用一生编织一个谎言,那样的谎言难道不能称作真实,又何必去追究一个惨痛无比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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