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初来乍到的女朋友留下美好印象，落地后的第一顿午饭，内斯塔就带她去吃了罗马最著名的阿玛特里切意面。开饭馆的是一家子土生土长的罗马人，世世代代的拉齐奥球迷，对从青训时起就常常来照顾生意的内斯塔毫不陌生，头一次见他带了女孩过来，颇有一种“我家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拍着胸脯保证自家的味道绝不会令她失望。事实也确实如此，粗细适中的面条盘堆在一起，番茄酱上撒着切成长条的猪脸肉，带着煎炸过后的焦香，浓郁的酱汁混合了咸香与微辣，散发出诱人的气味。就连摆盘都似乎专门花了心思，细细的佩科里诺奶酪和整齐铺开的罗勒叶点缀在明艳的红黄色上，宛如一道小型的艺术品，连内斯塔看了都忍不住撇着嘴嘀咕，说从没见他们给自己上菜时这么精致讲究。
至于味道更不必说，贝娅完全停不下叉子，感觉简直比她这辈子吃过的所有意面加起来还要美味。身材丰满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走过来，用带着浓重罗马口音的意大利语问她觉得好不好吃，贝娅赶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连连点头。风卷残云地扫荡了大半盘意面，贝娅又不老实地动了动鼻子，目光落在内斯塔面前那盘没有加番茄酱的奶油黑胡椒意面，下一秒，懂事的男朋友立刻卷起来一叉子，动作自然地送到她嘴边。随后，店主又接连端上来一份牛肉卷、一盘炸洋蓟和一整张里科塔奶酪樱桃派，以及必不可少的餐后咖啡。贝娅每样都想吃，握着刀叉看着桌上五花八门的美食，心满意足地一个个品尝，最后大概还是经典风味的阿玛特里切意面最得她欢心，一整盘连酱汁都吃了个干净——至于剩下的，有内斯塔在，完全不用担心吃不完浪费食物的问题。
罗马真是个好地方，她绝对要住在这里，必不可能去什么伦敦柏林！只能每天吃土豆不说，而且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天太阳，冬天更是冷得让人不想出门，都提不起心情买好看的首饰和衣服了。而且德国人讲话总是特别干巴冷漠，随便讲一两句都好像在吵架，口音也奇奇怪怪，上次她去柏林参加活动，那里的人竟然听不懂她说话，最后只能用英语交流。罗马就不一样了，受纬度和海洋气候的影响，罗马的冬季要温和许多，而且雨水充足，并不干燥，她才待不到一天，总觉得皮肤都变好了。虽然罗马人讲话偶尔也得让她稍微反应一下，但比北边那些人叽里呱啦的德语要可爱多了。内斯塔的口音其实不算很重，平常在采访之类的场合也会有意收敛，但私底下（特别是刚睡醒的时候）难免含混地带出来一点，拉长的元音和连在辅音后面的轻微卷舌听起来性感极了。
“虽然我肯定希望能和你在一块，但是，当然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内斯塔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表示他绝对不是那种非得要女朋友迁就自己的、控制欲很强的男人。
贝娅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拖长声音，故意反问道：“真的吗？哪里都可以？”
“……最好还是不要太远了。”
“怎样算是‘太远’？比如呢？”
“比如美国？”
“噢，那确实是太远了。”
贝娅笑了一下，看着内斯塔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奥运会之后被教练从美国叫回去训练的事。前几天马尔蒂尼说他们打算去迈阿密度假，贝娅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那地方好远，然而阿德里亚娜耸了耸肩，答道：“就是要远，远一点才好，多少能躲开一些烦人的狗仔。”两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大名鼎鼎的米兰球星正在咖啡店门外给球迷签名合影——马尔蒂尼出门前做了些伪装，但还是没能逃过路过的罗森内里的火眼金睛，好在对方很有分寸，知道马尔蒂尼是陪家人出行，很快便礼貌道别，也没有声张。阿德里亚娜收回视线，又继续说：“这还是好的。自然也有不那么友善的。”随后，结束营业的马尔蒂尼推门进店，在他们旁边落座，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没再展开。
然而在这之后的未尽之言，贝娅倒也并非不懂。她追着看了这么久的比赛，就算只是当热闹瞅瞅，多少也足够看出点东西了。她当然知道，尽管马尔蒂尼昂首挺胸地说AC米兰刚拿下冠军，但本赛季的成绩却相当糟糕。冬歇期之前的十一轮比赛仅仅四场获胜，还在上个月底的米兰德比中与隔壁平手。原因很复杂，或许是前主教练卡佩罗远走西甲后的频繁换帅，以及包括法国前锋克里斯托弗·杜加里在内的一系列引援不利。总之，前半程打成这种鬼样子，别说卫冕，最终排名能进前十就不错了。至于欧战赛场那更是惨不忍睹，小组赛结束后，AC米兰以七分的成绩排在波尔图和罗森博格之后，被淘汰赛拒之门外。在这种情况下，各家报纸少不了开始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球迷显然也难以接受这种巨大的落差，管理层、教练和球员可以说都被骂了个遍，尤其功勋队长巴雷西基本已经确定赛季结束就会正式退役，后来的小辈（某种意义上，这里特指马尔蒂尼）竟敢这么不争气，让老队长待在球队的最后一个赛季留下如此耻辱的战绩，简直不可原谅。
“你可别真的当面和保罗说这些。”内斯塔拉着贝娅走在车库里，一边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边听她讲了一堆前几天在米兰的事，包括马尔蒂尼小时候的偷吃故事和种种幼稚行为，没忍住笑了，笑完之后想起来开始找补，“他还是我在国家队的队长呢。”
“我才不会！那也太没礼貌了。”贝娅难以置信地瞪过去一眼，“而且我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好意思！拉齐奥今年的开局又好到哪里去了？放假之前不是刚刚还输给了那不勒斯，现在排第几了？第九？第十？”
正确答案是第十，顺便一提，AC米兰的排名还要靠前，目前在第七——的确不太好意思。内斯塔摸了摸鼻尖，决定保持沉默，伸手拿过摩托车头盔，利落地扣在了女朋友的脑袋上。贝娅猝不及防，挣扎着扯出几根被压住的头发，这才扶着内斯塔的肩膀跨到车座上，屁股扭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哼哼唧唧地靠到男朋友背上，然后突然为从没体验过的交通工具感到一丝迟来的不安：“对了，亚历桑德罗……你有驾照的吧？”
“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反正你也下不去了。”内斯塔语气无辜地答非所问，随即一拧握把，引擎轰鸣，车子像一道漆黑的闪电，在后座女孩猝不及防的惊叫和笑骂声中帅气又拉风地绝尘而去。
1996年的最后一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内斯塔载着贝娅驶向贾尼科洛山，白天在山脚下的植物园逛了一圈，傍晚时便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上行，抵达山顶的时候，残阳的余晖已经悄然散去，夜幕无声地降临。他们好像总是这样，贝娅心想，他们一起看过许多风景，最初在巴塞罗那，后来又去过热那亚，最后终于还是踏上了古都的土地。夜空与城市的轮廓在改变，身边站着的人却始终如一。
“明年会怎么样？”她低声地轻问一句，如同喃喃自语，嗓音飘在风中，被裹挟着飞去远方。
但内斯塔听清了。他低下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温和却坚决，几乎一字一顿地承诺道：“明年我还会带你来。”
午夜时刻，教堂敲响了新年的第一道钟声，晚风从身侧吹拂而过，群星在头顶上空流转，然而她的耳边却仿佛万物寂静，唯独听见两颗心脏在胸中砰砰作响。他们在夜空下相拥亲吻，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化为一道合而为一的剪影。
“走吧。”高大的年轻人搂过身旁的女孩，“——我们该回家了。”
罗马这地方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好，过个热死人的夏天再被偷个包就老实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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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罗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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