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聪明的方式显得十分可恶,春野樱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般得意洋洋地俯视他。她找回了一些身为职业模特业余演员的气场,颐指气使:请继续吧,我的大纹身师。
宇智波佐助终于有所反应了,只是并非春野樱想象中的闷闷不乐,他竟然没忍住蹿出了笑声,高高扬起一边眉毛。也多亏这声忍俊不禁,盘踞在高处的憋闷散去不少。春野樱心里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没持续多久。
纹还是得纹下去。痛感始终如影随形,为了好受一些,春野樱决定说点话转移注意。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春野樱干巴巴地问。
宇智波佐助还真是有问必答:“几年前。”
“具体几年前?你这回得跟没回似的。”
“如果我说七年前你就满意了吗。”佐助抬眼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盯得樱直喘气,身子跟着抖起来,又惹来佐助不满的一声啧,“别动。”
她换了个姿势,没去计较佐助那句七年前几分是真心几分是逢场作戏。只是心底湿漉漉的,捎带着她的声音也跟着凉下去:“佐助君,怎么想着做纹身师?你以前画画挺丑的诶。”
“机缘巧合。你呢,怎么进娱乐圈了,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我说过你就会记住吗。”春野樱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呛前男友的机会,学他的语气堵回去。
宇智波佐助手下的动作并未停止,身体力行演示了什么叫做纹身师的专业素养,明明已经被春野樱怼得需要深呼吸才能平复心情。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席发言,叫需要深呼吸才能稳定心神的人变成了春野樱。
“你说过,你喜欢樱桃番茄,夏天馋嘴吃冰淇淋经常腹痛。奶茶大部分时候五分糖,心情不好就点全糖,”佐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也说过,你不喜欢烟味,想在二十五岁之前去京都度假。”
春野樱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瞪大双眼,目光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将宇智波佐助一刀钉死。
“我记住了的,樱。”佐助低垂着双眸,白皙的肌肤在白炽灯下几欲透明,碎发遮住了半张脸。“我当时能做的,也只有记住。”
*
宇智波佐助选择沉默下去,这显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赖以谋生的手连带着小臂都出现了颤抖的征兆,尽管微弱,对接下来的工作却堪称地狱。伟大的纹身师终于停下了动作,模特小姐没有忽略这个破绽。
“什么叫能做的只有记住。”
春野樱问。
比起七年前,现在的她更具攻击性,也更美丽夺目。佐助还必须承认,离开他后的她看上去自在极了,除了初见时她下意识流露的惊诧和拘谨,佐助无法从春野樱脸上找到一丝与他有关的痕迹。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他们二人中至少有一人真正获得了幸福,坏在佐助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在乎她。
这点“在乎”微不足道,在庞大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且没有人能讲清楚在乎的内涵,对佐助而言,仅仅是从同行口中听到她名字时一瞬的失神,以及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坏心眼的捉弄、故作矜持的镇定,到最后,变成一句自如又自怜的解释。其实他压根没必要说的。再深究下去,其实他压根没必要答应同行的请求,替她接待这个客人。毕竟就连提出请求的宫城小姐自己都没想过他会一口应下,佐助给人的印象向来与热忱无关。
但他还是答应了。鬼知道为什么。
“字面意思。”佐助说,他换了一把穿刺抢,继续工作。他从春野樱如远山一般起伏的腹腔感受到她的疼痛和犹豫,她隔了好久才开口:“真搞不懂你。”
佐助笑了一下,没搭腔。
他们又坠入一段莫可名状的静谧,但尴尬并未如意料般追上来,二人好像找回了某种默契,尽管没人说话也能落得一个自娱自乐。简直就像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哦,差点忘了,他们确实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就在佐助快要忘记此前一闪而过的失态时,春野樱忽道:
“其实我明白。”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一道女声,“为什么那时候的你只能记住,我应该……是明白的。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就这么简单。
“我也明白你做不到,”春野樱扯了一扯嘴角,“你没办法在我面前剖析自己,那对你来说是件耻辱的下流事,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我说的没错吧。”
佐助有些恼了,可此时发怒就恰好印证了樱方才那通话,他选择不置可否。春野采用的修辞十分毒辣,恰好贴着失真跟写实的边缘线,看来在娱乐圈混的这七年给她带来不小的影响。不,或许她一直都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只是他们太久没联系,而断联前的相处方式也全由佐助主导。我真是一个混蛋呢,佐助淡淡地得出了这样一条结论。
春野樱很满意宇智波佐助的反应,她稍微挪了挪身子,用一种舒服自在的姿势躺着。她上身半裸,内衣下缘的蕾丝花边像蝴蝶翅膀一样翻飞,一条锦鲤从原本的胎记处游出来。佐助已经尽量减少了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但春野樱躺在这里,活生生的春野樱就在这里。他的身体可耻地渴望再多碰碰她,虽然这一念头刚冒出个头就被自己按下去了。
简直失心疯,宇智波佐助心道。
他们不再拌嘴后,时间急速流逝,眨眼纹身师佐助就纹完了一条红鲤鱼。结束后春野樱还久久躺着未动,叫人想起引颈受戮的白天鹅。佐助用目光质询她为何凝滞,却止不住地失神,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看见春野樱。
她摆出一副难以描述的表情,绝非喜悦抑或悲伤那么简单,更像是有话难言,又几欲一吐而快。眼睛还是那样出挑,灿若一对本该盛放在天鹅绒首饰盒里的珍奇矿宝。不笑的时候,嘴角轻轻向下撇,衬得飞扬的眸光化身利剑,轻而易举便刺穿了观察者的骨颅。只是佐助印象中的樱总在笑,不设防与这样冷漠的她相视,佐助心里有点难过。
这种诡异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春野樱便回过神来。她将堆在胸口的衣摆放下,起身理了理躺乱的秀发,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随着她的动作散开,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旖旎。佐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樱当然感受到了他不加掩饰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她总算露出笑容:“你现在的表情很恶心哦。”
佐助别过头,樱的讥讽没有刺伤到他,相反,他终于从无边的混乱中清醒。趁着春野樱整理衣物的空当,他替她拿起随身包,抵住玻璃门。与昏暗氤氲的店内相比,门外简直清爽到夸张的地步。樱动作飞快,没过多久朝大门走了过来。
“走了。”
“嗯。”他又想抽烟了。门框狭窄,他斜靠在一旁,樱贴着他身侧跨出门扉,顺带拎走了自己的包,他又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樱习惯性戴上墨镜,准备离开前,她思索着回头,与佐助隔着镜片对视,佐助指尖夹着一根烟,“再见。”春野樱说。
“......等等。”佐助说,身姿窈窕的女人第二次回头,墨镜下的眼神透露出主人的不耐烦,他下意识收起香烟,“你电话多少,回头我把纹身后的注意事项发你。”
樱彻底沉默了,有那么一会儿,佐助以为她准备就像这样沉默着翻一个白眼离去。春野樱报出一串数字,不管佐助记没记住,重重地强调:“我要走了。”
“好,再见。”佐助象征性地挥了挥手。他的前女友身上带着他的纹身作品走了,除了一串他七年前就背得滚熟的号码,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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