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都市中心的一家爵士俱乐部旁有条巷子,巷尾营业着一间不起眼的刺青店,能走到尽头的人少之又少,但店面的LED灯牌不分昼夜黑白闪烁着。
匍匐在纹身椅上的凌屹川掏出手机,接起电话,传来的大嗓门吓他一颤,稍微抬远手机听筒。
“凌屹川你个小兔崽子!你转专业的事打算瞒我多久?”
纹身师一掌落在他的肩胛上,他本想对纹身师比个“Ok”手势,但下一秒......
“我的话怎么就不听呢,让你读工程你就认真学,还非转去一个叫...”
“行了爸,我在外面,挂了。”凌屹川无奈打断,正准备按下挂断键。
“等等!你在哪?我们刚下飞机,顺便来接你。”凌屹川挂断之际,电话传来不耐烦促声。
凌屹川寻思着他爸妈不是后天才回国吗......
沉默三四秒,又传来凌继尧恶狠狠催促声,“说话啊,地址!”
凌屹川思索片刻,若是让他爸直接来纹身店接人,他就完蛋了,赶忙在发送一家咖啡厅的地址过去,便挂断电话。
他发愣几秒后,慌忙拨通某个电话,铃声是匀速的,但听着感觉像渐渐加速似的。
另一侧耳朵传来的刺耳声,纹绣笔在肩胛上持续发出震颤声,针头不断急速且反复刺进他的皮肉。声身同感的焦灼心情令他格外烦躁,凌屹川感觉下一秒心脏要冲破肋骨跳出身外。
铃声刹那间停止,电话传来一声“喂”,打破他焦灼心情。
“肖栩,我爸提前回国了,我这边还走不开,30分钟后,你家楼下咖啡厅碰面,到时候我再给你解释。”凌屹川急匆匆说完,即刻挂断,不予对方任何回应的机会。
10分钟后,凌屹川推门走到店外,抬头仰望,已是傍晚。太阳西下,顺走一片暖阳,皓月东升,深蓝夜色蔓延至半片上空。一片黄一片蓝,像是划开了一半,切开了欲念和理智。
一阵高亢喇叭声在不远处传来,回过神来,才想起十五分钟前呼叫的网约车。
凌屹川转头确认车牌号,一片树叶飘落到他脸上,无奈用手拨开落叶,戴上头戴式样耳机上车,凌屹川坐稳,才后知后觉发现已是秋天。
凌屹川推锁车门,站在路边正打量肖栩,她手拿一杯热咖啡靠在窗边的卡座,一边吹呼杯盖,一边用嘴抿。吹起的热蒸汽,糊住两瓣眼镜片。
凌屹川不知她是否注意到自己,依旧下意识朝着窗边挥手。
凌家与肖家,三代皆为世交,两人从出生便开始相识,直至现在。他对肖栩的印象依然停在高中时期,不论大小事,需要帮忙时,凌屹川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是肖栩。
大一期间,彼此偶尔见面,那时肖栩形象转变不大,依旧留短发露额发型,或者换种发色。大二后,凌屹川就转学美国,两人没再相见。直至今日,回国半年的凌屹川向她提出邀约,双方才终于会面。
凌屹川缓缓靠近店门,同时观察着改头换面的肖栩。如今的她留住长发,发色已然染回黑色,蓬松的光亮卷发披在两肩,呈现出稳重个性和知性特质。
店门吊住的风铃清脆响动,凌屹川往卡座瞧去,用餐巾擦拭眼镜的肖栩抬起头。此刻,一段新闻播报夺走他所有注意力。
【以‘凌步汽车’为代表的头部企业将在明年裁员15%......此外,今年高校毕业生已达到1222万人......就业市场严峻环境与失业率逐步攀升的社会问题引发了许多的社会讨论......】
肖栩戴稳眼镜才知凌屹川向她走来,
她瞟一眼隔壁卡座,一位上年纪的顾客用手机公然外放着新闻播报,移开视线,目光回到凌屹川的脸,他的双眸明显失神。肖栩站直身,手指示向更靠内而少人入座的餐桌。
“怎么这个时候把我叫出来啊?晚上咱俩家还约晚饭呢。”肖栩先开口问道:“你刚刚干嘛去了?”
“是吗?我不清楚。他们没有跟我提过......”凌屹川边支支吾吾,边注视肖栩的耳轮,试图转移话题,“你打了耳骨钉?”
肖栩撩拨头发,手指抵住耳背,欲想展示更显眼,“好看吗?我本来还想......”
凌屹川用手掌撑托后脖处,歪头急促打断,“我爸妈今天刚回国,你哥就跟我们家约晚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看来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肖栩一脸无奈的模样,“我们要结婚了,不,是联姻。”
凌屹川露出错愕的脸色,食指伸向自己的脸,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肖栩打断。
“对啊,就咱俩,我和你。”肖栩露出坚定神色,格外平静说道。
突然,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唤醒,肖栩纹丝不动,移低眼球,俯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三个字——“肖继尧”。
“我爸到了。”肖屹川站起身道。
两人都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上吊起的风铃再次响动,天已经全黑。五彩霓虹灯眷顾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两边本用来照明的黄色路灯在此刻显得像一盏盏氛围灯。
***
金海悦酒店的巨型水晶吊灯早已为顾客闪烁,吊在宽敞的酒店大堂,足以夺走场内所有人的目光。大堂是米黄色和橘橙色为主的装修风格,在暖色系的室内灯衬托下,格外高雅堂皇。
各式各样的绿色植被、陶瓷花瓶和不同流派的艺术油画合理摆放在休息区的沙发和茶几旁。一坐下去,就呈现一种“人与艺术”的融合之感。
酒店门口的三翼旋转门持续空转,一直转——一直转——转出一个脚穿灰黑色长筒羊毛袜和深黑色高定得比鞋的男人。身穿藏青色的西装裤和上衣,显得十分修身,白色的内衬外还系着淡白蓝色的条纹领带,手腕处戴着一副皮带式钢表,除此之外,已没有额外的配饰。
迎面走来的一位大堂经理,他半弯腰半鞠躬对着男子说道:“肖先生,您订的包间在三楼,我带您过去。”
男子礼貌性点头,跟着往里头走。
肖凯推开VIP包间门,引入眼里的一张正圆中式木桌,经过木桌,是一架斯坦威钢琴。他把钢琴旁的窗帘拉紧,又到另一侧的复古红木茶几旁的黑檀木椅子坐下,掏出无壳的私人手机,点开聊天框打着字。
肖凯:小栩,我到酒店了。妈今天不舒服,我一个人来。
过了一根香烟的时间,手机震动两下。
肖栩:我们还有50分钟到。我和伯父伯母,还有屹川一起来。
此时,包间的门被敲响,走进一位端着菜单和餐牌的服务生。肖凯接过菜单后不假思索点几个肖栩爱吃的菜。至于屹川......
他对凌屹川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初中,那时候他才刚上大学。他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依稀记得凌屹川经常到肖家找肖栩玩。可能是因为高考后那个空闲的、能够放纵的假期,他才回忆起这件事。
肖凯努力回想凌屹川偏爱的菜食。脑海似乎倒带回高考后的暑假。画面很飘,像毛笔尖上的墨水,滴落在荡漾的清水里——浑浊而模糊不清。
大致回忆起瘦小的凌屹川正狼吞虎咽吃着某样食物,手里抓住红色圆形状的玩意儿。像是虾?红虾,甜虾还是虎虾?又或者说是螃蟹?花蟹,大闸蟹,肉蟹?
回过神来,肖凯继续点菜。有清蒸大闸蟹、波士顿龙虾伊面、帝王蟹,还有三文鱼、甜虾和北极贝三拼刺身。
***
刚拉开门,秋日的晚风迎面直吹,两人都有些寒颤。
“晚上好。伯父,伯母。”刚上车,肖栩立刻向驾驶位的凌继尧和副驾驶的唐素蓉打招呼。
凌父凌母点头回应,随后的十分钟,仍沉沦至无声的沉默......
突然,驾驶位的人向后方甩出一份档案袋,砸在凌屹川身上。唐素蓉偏过头注视着凌继尧,急忙抚摸他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气。
“原来你们一整天都在一起啊,真好。”唐素蓉扭过头朝后方说道。
肖栩尴尬微笑没有说话,唐素蓉又把头扭回来,拍着凌继尧肩膀边道:“你看!几年没见,这俩小孩感情也挺好的嘛。”
凌屹川拿起那份砸在他腿上的档案袋,打开,把东西倒出来,是他在南加洲大学的毕业证。他翻开毕业证,右侧页正中央赫然写着“爵士钢琴专业——学士学位”。
此时此刻,他是开心的,但却有一些愧疚。他拿起档案袋,凝视封面的个人信息栏,他才回忆起当时由于手机停机快三年的缘故,心想,或许私人号码也找不回来。于是乎,脑子像缺根筋似的填上他爸的手机号码。
若不是这次的意外,他这辈子也没打算坦白。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他爸,也不想去面对。
大一上学年,凌屹川仍是工程专业的学生。此专业是凌继尧为他挑选的,他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工程专业课他是一丁点儿也听不进去,索性翘课去琴房练琴。一整个大一学年,工程课的期末考试全军覆没,而Bill Evans的三四首曲子倒是能熟练的即兴。
肖栩飘了眼他手上的毕业证,低头悄咪咪打着字
沉静的狭小空间里响起微信的提示铃,他点开一看,是肖栩发来的。凌屹川侧脸瞧一眼旁边的肖栩,她侧着脸对着凌屹川低笑着,手机屏幕闪出的白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略显阴森。
肖栩:好家伙,居然转专业了也不跟我讲!你爸估计被你气得不轻,你胆终于肥起来了!
凌屹川回了一个“萨克斯”的emoji,接着问道。
凌屹川:咱俩结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肖栩:等会儿私下说吧,微信说不清楚。
凌屹川把手机熄屏。望向窗外,才发现他们从城东开到城西,加上途中堵车的二十分钟,快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看着车载屏上的导航。从前方的闸口右转,再往前两公里就是目的地了。
可当车正右转时,车道两排的路灯骤然全熄,前照灯射映出的暖黄色光像洒在前方。从天上俯瞰,汽车像被暖黄光拉着走,也像是被吸引到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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