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安柏今天回来的晚,别墅里的大灯都灭了,不知道安盛岩是还没回来,还是已经睡了。
安柏在院子里下车,轻手轻脚地推开别墅大门,又悄悄摸摸地上楼。
因为心虚,冷不丁抬头望见楼梯口默然伫立的身影,他差点一个踉跄摔台阶上,声音都不免磕巴起来:“你,你不睡觉站在这干什么?”
今晚的安盛岩似乎有哪不一样,安柏善于察言观色,可此时光线不明朗,安盛岩立体的轮廓又隐在阴影里,让他难以捉摸。
“为什么回这么晚?”安盛岩的语调很平,听不来情绪。
安柏走完余下的台阶,在楼道口站定,拽着一边背包肩带回答他:“有个知识点没搞懂,多学习了一会儿,回来就晚了。”
他是走读生,不用赶在熄灯前回宿舍,学校也不会赶人走。安柏回答得不慌不忙,心安理得,谁让他晚上真在教室呢,只不过是为了补最近落下的作业补到很晚。
“你上周五下午和今天下午去哪了?”安盛岩问得很具体。
安柏表情微微一僵,不太自然地说:“上课还有自习,还能干嘛。”
说完他就先变了语气,呛安盛岩道:“你什么意思?你管我在学校干嘛!你不相信我?”
安盛岩这种怀疑的问话刺到他了,安柏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对面的安盛岩依旧平静,只无言地注视着安柏,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安柏跟小时候在自己面前表现的不一样,过去他总对自己展现出最柔软温和又美好灿烂的一面,以博取他的怜惜和疼爱。
然而真实的安柏或许是带刺的刺猬,或者是藏着尖牙的小狐狸,天真的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却还是不经意露出了狐狸尾巴。
安盛岩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和信任,但安柏不听话。
“以后不许去拍摄了。”
安盛岩不与他再追究在没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这些事,只给出这个不容反抗的结论。
安柏立马急了:“我不!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喜欢拍戏!我以后还要拍电视电影!”
初中时就有星探想挖掘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安柏的外形和气质愈发出类拔萃,整个人都有掩盖不住的星光,向他抛出的橄榄枝越来越多。
起先他只是感兴趣,偷偷的参与了一些广告和平面的拍摄,意外地发现自己很享受镜头,这让他确信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可安盛岩绝对不会同意他进演艺圈,所以他才瞒着安盛岩,只敢私下挤出时间拍些广告小视频之类的。
既然已经被露馅,安柏干脆说出自己今后的打算:“我要考电影学院!”
“不可能!”
安盛岩驳斥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就知道说出来会是这个结果,安柏内心除了失望委屈,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有了梦想,可安盛岩不但不支持,还要将它扼杀!
“你管不着我!”
扔下这句,安柏气哄哄地直奔房间,把房门摔得砰砰作响。
这场对话不慌而散。
因为这件事,这两人还彻底杠上了。
安盛岩安排人严格监视安柏的一举一动,别说偷溜出去拍摄,就连出学校大门都不要想,每天只准在别墅与学校之间两点一线。
在如此这般的强压之下,安柏的叛逆期来势凶猛。他挣扎、反抗、拒绝上学,可安盛岩也铁了心,绝不让步。
争吵和冷战循环往复,折磨着彼此。
然后,突然有一天,安柏就消停了。
他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吵也不闹了,到点上学回家,也不再提报考电影学院的事,安盛岩交给他申请国外学校的资料,他收了,说会认真挑选。
经过仔细筛选的宣传册在安盛岩手里,被他捏得很紧,这些彩页就像一叠叠机票,一旦拿走,就会将安柏带往世界的另一端。
即使安柏现在不和他说一句话,可一想到以后安柏会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去拥有自己全新的广阔世界,安盛岩心中便有难以明说的酸涩疼痛。
他忽然不希望安柏拿走它们,但安柏顺从地接过全部宣传单,眼光扫过一遍,颔首认真地说:“我会仔细挑选的。”
他表现得很听话,安盛岩心中却仍隐隐不安,不能放下心来。
天气越来越炎热,今天尤其闷热,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但仍感沉闷压抑,安盛岩侧头望了眼窗外。
不知何时,一团一团的云凝结在一块,变成厚重的云层,颜色逐渐加深,隐约能听见蕴藏在其中正在酝酿着的雷声。
安盛岩忽然站起来,宣布会议到此结束,方案并没得出结论,做决定的人却匆匆离开。
遇到响雷的日子安盛岩就会担心,虽然安柏长大后没再犯过应激的毛病,即使有打雷,也只是脸色特别苍白,身体变得紧绷,但没再和之前那样有严重的躯体反应,并且拒绝安盛岩陪他,可安盛岩知道,安柏是怕的。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有些动摇,为什么和安柏的关系变成这样,他明明对安柏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他健康快乐,安柏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
难道就因为怕安柏今后会吃苦不快乐,就让他现在不快乐吗?他是不是做错了?
可安柏不给他沟通和交流的机会,安盛岩又会稳住自己,他的决定是对的,是对安柏最好的,总有一天安柏会明白。
轿车在学校门口停下,云层的响动渐渐明显,安盛岩看了眼腕表,正好是放学时间,陆续有学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出。
安盛岩双眼掠过这些穿着同样制服的年轻面孔,不担心会错过安柏,有再多的人安柏也能让人一眼认出。可放学的学生从大部队出来到后来三三两两而行,人都要走光了,也不见安柏的身影。
剧烈的不安猛然蹿起,安盛岩下车进校园,直奔安柏的班级。
教室里还留有几个学生在打扫卫生,安盛岩抓住一个问:“安柏在哪儿?”
正在拖地的男生转了转头,疑惑道:“刚还在这呢!”
但此时教室里压根没有安柏的影子。
心中的不安更甚,安盛岩向校外的司机确认没看到安柏出校门,又与老师和几个学生一起跑遍了学校每个角落,结果都没找到安柏。
学校的老师也慌了,忙去保安室调取监控,搜寻一番发现安柏的身影最后出现在操场侧边。
安盛岩迅速前往监控显示的区域,操场侧面有片树丛挨着一面墙,学校的安保措施并不敷衍,墙体足够高,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徒手爬上去。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墙脚下不知何时垒起了几个大石头,有这个高度垫底,只要个子够高,这面墙也就不难爬上去了。
可以确定是安柏自己跑了,但他跑哪去了?又能跑哪儿去?
安盛岩立即发动所有力量寻找安柏,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却没得到一点消息。
天像炸开了一道口子,倾盆的雨倾斜而下。
打雷了!
打雷了!
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需要冷静,可安盛岩无法冷静,他后悔了,他把安柏弄丢了!
安盛岩不顾阻拦地冲进雨里,任雨水冲刷,才能任意眼泪。
他居然也是有眼泪的。
只可能为了安柏流。
他终究还是冷静下来,一旦不再自乱阵脚,思路自然也就变得清晰。
安盛岩自行开车去了郊外的墓园。
安麒远与妻子安葬于此,怕刺激到安柏,很多年里他都没让安柏来过,但他知道长大了的安柏有自己来看望过父母。
安盛岩不会阻止也不会打扰他。安柏不再把他当作爸爸,不再对他倾诉心声,可他总要有倾诉的人,那当然就是他的父母亲。
天空一片浓黑,郊外的墓园更是黑得可怕,雨声和风声演奏着杂乱沉重的曲调。
安柏会怕吗?
安盛岩脚步如飞地奔向山坡,最后在一排排墓碑前停下,一颗心也稍稍落下。
安柏单薄的身影蜷缩在墓碑前,没有可以遮挡风雨的地方,他的头紧紧抵着妈妈那一侧,像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两边墓碑上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形象皆十分出众,女人的笑脸温柔美丽,如果他们还在,安柏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他的父母亲会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安盛岩曾在这对大哥和嫂子承诺过,会对安柏好,会让他幸福,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可他没做到。
挂满雨水的眼睫难以睁开,直到皮鞋走到眼前,安柏才慌忙抬起头。
见到安盛岩的刹那,所有的委屈难过都达到临界值,比安柏跟父母倾诉时更甚,他的这些情绪都是因为这个人。
他不是来跟父母告状的,他知道安盛岩对自己的好,所以才对他的这种做法更加感到委屈难受。
安柏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而且哭得愈加厉害,泪水和雨水混合,将他的脸庞冲刷得惨白。
安盛岩心疼到无以复加,他用力抱住安柏,任他在怀里嚎嚎大哭,把所有的情绪尽情发泄。
安盛岩在安柏耳边对他说:“对不起。”
“以后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决定,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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