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是比爱情更甜美的错觉。——题记
哑巴原本不是哑巴。哑巴的嗓子是被药哑的。至于下手的人是谁，哑巴不愿透露，也没人愿意深究。哑巴在斗里习惯空着手到处跑，对明器也不感兴趣，往往看都不看转头就走，连粽子对哑巴的吸引力都比明器大。
哑巴又不能说话，就算随身带了笔记本，上面的字也顶多是提醒伙计下斗时的注意点，关于哑巴自己的事情，那是一字未提。
哑巴的字体是瘦金体，笔劲苍遒。这年头写瘦金体写成这样的人不多，道上没人比得上，也许只有那吴家藏着掖着的小三爷能跟哑巴较量——还只限于书法。
小三爷被吴家护得跟个宝似的，哪里知道斗里的凶险？在杭州开了个古董店，对道上的事一概不知道。道上人都知道吴老狗当初为了换得后代过这种清闲日子，下了多大的血本，他的三个儿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小三爷有人护着，哑巴没有。哑巴风里来雨里去，只有手机联络得到。没人见过哑巴的爹娘，都传说哑巴是陈皮阿四捡来的。陈皮阿四听了这传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哑巴听了这话，脸色就变了，转身就走。
后来就没人提这事了。
谁也不知道哑巴下斗是为了什么。要是图刺激，这世界上多高的蹦极都有，只要有钱，准跳。
可哑巴不稀罕。
有人说哑巴是为了找人，但谁会跑去斗里找人？又有人说哑巴是为了赎罪，但凭着哑巴对着粽子下手的一股狠劲又看不出哑巴是个多慈善的人。
那哑巴到底是图个啥？
道上人好奇心有限。好奇心太重的都干不了这一行。过不了多久就没人对这个感兴趣了。反正不管哑巴过去如何，在斗里都是永远的好同盟、好肉盾、好压路机和好趟雷的。利字当头益字开道，道上人只看这个。
两年来哑巴下的斗也有了三位数，身价是蹭蹭蹭往上窜，不光因为哑巴不要明器不求分红的人道主义精神，还因为在斗里遇见啥事，哑巴都在第一时间挡在伙计面前，不管哑巴之前失踪去了哪个旮旯。再加上哑巴有求必应，只要手头没活，小斗大斗、凶斗恶斗，有钱就去，更博得了道上的好名声。要是碰上哑巴高兴，就算夹喇嘛的没钱给，也会跟过去，顶多到时候拿个簪子护身符之类的，算个纪念。有哑巴的队伍，伙计只要负责数钱就够了。只要跟在后面，手不那么贱，基本上都能活到出斗。
以至于到了后来，夹喇嘛的人找哑巴的次数多了，给哑巴打电话，直接丢一段时间地点过去，哑巴只管听着，到时候准出现。要是手机收不到信号或者关机，就说明哑巴在斗里，或是在去斗里的路上。夹喇嘛的就给哑巴发短信，只要哑巴回个时间，就说明哑巴从斗里回来了，到哑巴给的时间，准会出现在集合地点。伙计们都愿意等哑巴，什么黄道吉日的，哪有哑巴这个活菩萨管用？
说起哑巴，2002年之后，道上又多了个活菩萨，不是哑巴但不爱说话，为了跟哑巴区别开来，人称哑巴张。当时道上有个“南哑北瞎”，人们都咋舌说下斗得是残疾人才厉害。
哑巴张刚一横空出世，就被包括进了“南哑北瞎”的哑里，有人跟北派的瞎子开玩笑，让他也找个瞎子来凑对，瞎子只是嘻嘻一笑，说了句“人家神雕侠侣，我吃个什么醋？”传说他就因为这句话，第一次跟哑巴张合作下斗的时候，被丢在机关阵里。当时哑巴张就站在旁边看着，据伙计说瞎子身手好，一边躲机关一边开哑巴张的玩笑，哑巴张也没放心上，这件事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提醒，对瞎子来说挠痒痒似的。这俩人谁也弄不死谁，但谁也不放过谁。
哑巴张的身手比起哑巴来毫不逊色，但没哑巴那么“敬业”，他干活是要挑斗的。非凶斗恶斗不去。为了这事，哑巴跟哑巴张一直没碰上面。
但在2003年二月的那一天，道上专管夹喇嘛的收到了同一条短信。
哑巴不被夹了？
一时间道上鬼哭狼嚎，闹腾了一阵之后，想到还有个哑巴张，道上人都放心了点，谁知道日后夹喇嘛的去找哑巴张，回的只有两个字——
不去。
道上人都八卦地猜测，哑巴跟哑巴张看对眼了，一起金盆洗手不干啦？
这个谣言没传多久就不攻自破。
2004年五月，道上消息传开，哑巴死在了沙漠里，没过多久，哑巴张也失踪了。
要是他俩真金盆洗手了，哪还乐意再下斗，还是去鸟不拉屎的沙漠？
对这事比较明白的吴家小三爷和北京王胖子都讳莫如深。道上人不负他们的好奇心，再次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仅仅一年后的2005年，冬天，经常找哑巴夹喇嘛的人在杭州再次见到了哑巴，见鬼的是，跟着跟着，哑巴就变透明了。夹喇嘛的以为自己眼花了，就这么一揉的工夫，再也找不见了哑巴。
杭州离着吴家小三爷的铺子近，夹喇嘛的为了日后的生意，就去了一趟古董店找吴家小三爷，谁知道刚一开口说见到哑巴了，小三爷就揪着夹喇嘛的领子问在哪儿，问了个地儿就跑出去了，到晚上也没回来。
到后来，道上风靡一时的“神雕侠侣哑巴版”就这么渐渐淡下来，“南哑北瞎”只剩了个北派瞎子扛大梁。只是后来听说瞎子跟老九门的解当家跑了，也不大接外人的活。
老九门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他们的后代也不大有振兴祖业的意愿，当初叱咤风云的黑背老六、二月红、解九爷、吴老狗、齐铁嘴等人，他们那段峥嵘岁月，成为了传说活在人们的心里。
有老一辈的人说，中国的倒斗界，那之前是回光返照，这之后，才正式走向棺材。
关于两个哑巴的神话，就这样被埋在了塔木托的西王母城，被埋在了长白山漫天的风雪里。
而我，只是将它挖掘出来，给尸体化妆，再将之呈现出来而已。即使不复当年面貌，也能对2003到2005年这短短两年间发生的令整个倒斗界唏嘘不已的事情有个交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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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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