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⑩ ②有关孩子和联盟(下)

在弹床外,奥利弗围着一位黑棕色卷发的少年,后者鼻梁上架着一副纹上玫瑰的塑料眼镜,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安娜正思索着这是哪个他见过的人吗,奥利弗好像跟他很熟,而等卷毛转过头跟她对视,魔法的影响在这一眼中消弭,卷发化为杂乱的金色直发,她才认出他是谁。

亚瑟一推眼镜,抱起双臂,视线越过他们,揶揄道:“我看你带孩子带得挺乐意的。”

“那你察言观色的本领倒退了不少,”斯科特捏着结晶,揣到兜里面,“下次别想让我当保姆。”

“我就知道艾伦你会到这里,”阿尔弗雷德蹲下身对着艾伦,两人脑袋凑在一堆,一同瞅亚瑟那里要来的小水晶球,“这里的过山车确实不容错过,我已经排好队了,下一批就是我们!”

斯科特也掏出小水晶球,确认:“我们前面两批有一批是你们?”

“嗯?”弗朗西斯递给弗朗索瓦一瓶水,“在外面干了一天,不渴么,哥哥我养孩子还是很细心的~”

车上喝了半箱椰奶的人鱼接过,打开水瓶继续吨吨吨,还是好渴,弗朗索瓦缩进水球中,心里想念家里的大水池。

伊万则干脆把安娜和王春燕都抱在怀里,虽然带上一只熊还是略显拥挤,不过精灵王看上去特别满足。在他怀里的凤凰环视周围,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

“耀要处理事情,没能留下来呢,”王春燕一瞬间焉了,伊万将她放下来,从兜里拿出一面铜镜,“不过他给你留了这个,在上面画一个圈就可以联系到他哦。”

铜镜的镜面模糊不堪,凤凰低落着,又有些好奇,咬着下嘴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那混浊的镜面泛起水波,画面渐渐变得清明,对面似乎在一个洞穴中,能看到背景的岩石,镜子中央是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王黯表情严肃,似乎是在商量什么要事……

“我还是想说,你变得好感性。”

“闭嘴,王不亮,沉默是金是美德,你拟人就不能多拟一会儿吗?就算是自我感动也让我多感动一会儿。”

“……”

要事个der。

“嗯?春燕?”王耀骂完,最先发现半空中浮现的镜面,“吃晚饭了吗?”

刚刚吃了一堆甜品的王春燕无意识鼓起嘴:“没有。”

有脾气了啊,两兄弟想。

“你……”凤凰也变得好感性,王黯顿了一会儿,没把话说出口,转过去问王耀,“玉佩的传统改了?”

“没有,我给春燕定制过,”王耀说,“但是出了意外,弄坏了,新的还没做好。”

“我说怎么没看到,”王黯抱着双臂,“爷先把爷的挂给她了。”

“玉佩?”王春燕愣了一下,低头发现自己腰上还真被红线固定了半块龙形拼图般的碧玉。

“那是家里的传统,”王耀摊开手,手心变出另外半块,“家里的小孩每人都要有一块,算是类似族徽的东西吧,平常戴着有助于修炼。”

“里面藏着防护法阵和纸人,被弄碎了能追踪到打碎的人,方便报仇,”王黯顿了一下,眼神飘向一边,“尽量别弄碎,我和耀戴几千年了,爷懒得再重做一个。”

“放心,弄不坏,”王耀自豪地叉腰,“我刚又给春燕的锦囊装了一堆新炼的法宝,遇到坏人直接丢就行。”

王春燕第一次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以拿来形容王耀,王黯还可能是用红绳逗她时偷偷给她挂上的,但她完全想不起来王耀什么时候塞的法器。

“放心,”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王黯也暗中自豪,但不知道在自豪个什么,“如果能让你察觉到,耀这几千年都白修炼了。”

“我还塞了一些零食,”王耀说,王春燕这下知道自己兜里的魔芋爽是哪来的了,“饿了可以吃,”狐妖温和下神情,无奈地笑道,“抱歉,这次没法陪你,下次带你去玩妖族的沉浸式剧本杀怎么样?”

“好!”艾伦的声音比人更先冲进镜头,“有烟雾吗?鬼魂?或者真的有吸阳气的妖怪吗?”

“滚蛋,”王春燕没好气地把他推出去,“你不能替我答应,这不礼貌,而且,我还没说我情不情愿出去玩。”

“?你不是不生气了吗?”艾伦抬头疑惑,“都快笑出来了……哎哎哎!”

王春燕抬脚就踹,回头一看自己家的两个大人都在偷笑。

日子没法过了。

“这怎么关?”

王耀一笑:“画个叉就行,玩得开心。”

凤凰忙不迭把铜镜关了,丢到锦囊中。

……

“兽人幼崽请坐到车的最末尾哦,监护人请跟在身边。”

弗朗索瓦扶着水球后挪,奥利弗拽拽亚瑟衣角:“为什么弗朗索瓦要坐最后?”

“因为之前出现过兽人孩子在半空应激把过山车拆成两半的事件,”亚瑟把孩子抱上去,“最后几排用了更坚固的材料。”

说到这,魔法师顿了一下,在场的人心有灵犀地一对视,视线聚焦一同到我们的精灵兄妹身上。

安娜抱着熊,歪头:“好吧,安娜和弗朗索瓦坐一起。”

“这样的话……”伊万勾住混血的后颈,提着挣扎的阿尔弗雷德就往后排走,“那小混血也应该坐在后面哦,你的力气也很变态吧。”

“你们干脆都坐后面得了,”斯科特下巴一抬偷偷贴住的女孩子,欲盖弥彰地看一眼腕表,“时间太晚,我回家了。”

“回来,”亚瑟直接抓着人往车上拖,“装什么装,你工作日这个点都没睡,春燕差个监护人,上去吧你。”

调笑的话语如此,可他们也没真的霸占了后排,虽然艾伦锐评“哪怕陨石炸他脸上,弗朗索瓦估计还是那副躺平的鬼样”,但他们还是留安娜和弗朗索瓦坐特质的几排。王春燕与斯科特坐在中间,前方是奥利弗与亚瑟,而最追求刺激的阿尔弗雷德与艾伦坐在了第一排,剩余的位置则被其他游客坐满。

起初,他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坐在中间,正对上行楼梯的斯科特发现兽人的孩子数目似乎比正常的多上不少,而且年龄普遍都比较大。他直接拍亚瑟,亚瑟也觉得不对,用小水晶球联系最前排的人。

亚瑟:“你选的什么强度?”

阿尔弗雷德:“安?什么强度?我选的非人类建议选的那一栏。”

亚瑟:“……”

魔法师一句骂人的话憋在心中,他来不及散播消息,工作人员已经拉上了楼梯口的铁链,控制亭中,工作人员扳手一摁,过山车开始移动,缓慢地爬上一个坡度。魔法师只能庆幸最脆的两个孩子刚好在他们附近,过山车完成上行准备俯冲的一瞬间,亚瑟和斯科特同时压稳身边孩子的手,捂着他们的脑袋往怀里靠。

王春燕很少用风驰电掣来形容过山车。

在过山车下行的一瞬间,魔法加持的车轮加速轮转,将过山车加速到了一个肉眼只能看到残影的速度。耳边烈风呼啸,几乎听不见声音,无论是尖叫还是亚瑟的低骂,都打散在气流中。沙与强压迷住了眼,奥利弗躲在亚瑟的怀里,一股温软的魔法从扶手的两边升起,遍布他的全身,为他套上一层膜。耳边的声音逐渐趋于正常,最初的不适过去后,孩子试探性地睁眼,正巧与流体的“彩虹”擦肩而过。

奥利弗终于能听清亚瑟骂的那句“不靠谱的混蛋”。

混蛋与艾伦坐在最前面,喊得最为大声,仿佛要把嗓子叫破。过山车中央,斯科特直起身子问王春燕是否吓到了。粗喘的气息调整片刻,凤凰意外地道了一声不,在一个俯冲时,她用手支起一个喇叭,逆着风大喊“艾伦你也是个没有计划的笨蛋”——这句话自然泯灭于风中,女孩的声音估计都没艾伦的声音大,但是安娜听到了,小精灵和被她攀着伊万都在笑,弄得前一排的弗朗索瓦一头雾水。人鱼最初也被压得睁不开眼,被魔法平稳后,他很有骨气地没有靠着自家大人。弗朗西斯却抽出一叠手帕,在一旁演上了,捂着心脏伤心“为什么不依靠哥哥,这么点大就开始叛逆了吗,哥哥好难过”,弗朗索瓦顿了一会儿,开口“我只是发神没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消散在夜里。在过山车于空中飞舞时,庆典进入了倒计时,倒数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于欢呼声和尖叫中照亮漆黑的天空。安娜,艾伦与弗朗索瓦因着动态视力的强大,没有错过这场烟花,而王春燕和奥利弗在飞速中只能看到转瞬即逝的线。

但那又如何,印入他们眼中的色彩同样斑斓,如同多彩又充满生命的人间。

……

下车后,考虑不周的混血被亚瑟没好气地捏脸:“非人类选项是专门给兽人和精灵这般强大种族幼崽的强度,我们还有俩人类和妖怪的孩子!”

阿尔弗雷德任由他捏着,嘟嘟囔囔的:“他们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太棒了!”奥利弗脑子有点晕,虽然生理性地有点站不稳,但还是抓着斯科特的手惊呼,“我的上帝,太好玩了,像闪电一样!”

王春燕抱着栏杆,稳住身形的同时无语凝噎。

安娜:“她怎么了?”

“过山车飞太快,”斯科特拍拍风衣,“她刚发现她外套兜里的辣条飞出去了。”

“新口味!”凤凰嚎得特别悲伤,“我还没尝过呢。”

“嗯……”伊万思虑一下,果断转移话题,“独角兽要出场喽,春燕一起去看吗?”

凤凰揉揉干嚎出来的眼泪,立马忘了悲伤:“去!”

……

“你们很幸运,这不是独角兽的第一次展出。”斯科特说。

他回忆独角兽第一次出现在主题乐园的场景,描绘得有声有色,说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拥堵,天上和地下无一不堆满了人。连两边的建筑上都站满了游客,想一睹它们的真颜。

独角兽很稀有吗,奥利弗问。亚瑟回答,不算,家养独角兽不少,但是这几只确实是稀有的,她们是野生独角兽的女性领导者,可以类比人类世界的女王。斯科特说,野生独角兽天生高傲,人类几次展出和他们都是合作关系,而非上位与下位的关系,这是第三次展出,人已经少很多了。

“别去碰他们,”最后,亚瑟警告着,“上次独角兽戳人的案件就是第一次展出时有人想碰他们被教训了,魔法的伤害让那人躺了一个月。”

“看来是几位有脾气的小姐,”弗朗西斯手中聚合一束水球,化为丝线一样的水流,绕于指尖,他望着层层叠加的人群,向孩子们抛出一个飞吻,“需要我帮忙吗?小家伙们?”

“不用啦,”安娜把小熊塞进王春燕的锦囊,伊万得以更轻松地抱起她们,两女孩被精灵举到肩上,精灵傲世人群的身高足以让她们高过大部分人群,两女孩回头笑,“谢谢您。”

“我可以带人!”艾伦则提起奥利弗,憋着一口气把人提到空中,“看,又成功了。”

弗朗索瓦则控着水球跟着上浮,他控水的能力愈发得心应手,帮艾伦托了一把奥利弗,三人一同往中央飞去。

围栏附近已经围起了一圈人,最近的一排站在一行黄线之外。恶魔带着魔法师飞到一个足以看清的高处,脚下踩实弗朗索瓦分出来的水萍,在魔法师的视野中,以那黄线为介点,整个展览中央都围上了一层半圆形的魔法结界,应该是主办方吸取了教训,没再敢让人靠近。

倒计时十秒钟,围栏的尖端中陆续亮起黄色的光点,形成一个圆的形状。倒计时五秒钟,光点向围栏中心靠拢,合成一个光球,光球向外拓展,构建出一扇大门,在人群的欢呼中,一只白色的长角率先支出光门,紧接着是头与身子。独角兽浑身都是雪白的,眼瞳蔚蓝似海,她的鬃毛乍一看像白色,可当人细细一瞧,会发现用银色可能更为贴切。它落在马脖一边,微微卷曲,泛着连光门都为止暗淡的光芒。

她是领头的那只,高昂着头颅,矜持缓步地向前走来,整个身子比普通马还要大一圈。人们几乎立刻就可以确认她为女王,因身后紧跟过来的两位虽也高傲而不俗,却都不如她一样高大惊艳。

在此之前,斯科特还跟他们科普过,独角兽的居留时间全凭他们的心情,因第一次的冒犯,他们早早就离开了现场,导致第二场来观望的人数依旧爆满。而第二次又因人数过多,他们觉得吵闹,又只待了十分钟不到便转身离去。

所以,这第三次,人们从在最初的欢呼后便不再大声交谈,独角兽女王似乎对此感到满意,靠着围栏边缘绕行一圈,隔空扫视着人群。她首先听到一阵呼唤,那声音轻而欢快,像是一首乐曲。

那是来自精灵的灵音。

安娜继承着前世的能力,与万物交流的能力于种族之最,无意间将自己的声音传递了出去。后者意识到这点,先是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而后笑着夸赞:“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您真的很美,安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存在。”

独角兽的王颔首,顺着声音找到目标。随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角尖荡漾起魔法的光,半空的结界出现一个拳头大的圆孔。独角兽的魔力从此间钻出,在半空中分成两束,一束落到精灵的手腕上,一串几束藤蔓相缠的手链因此形成,藤蔓缝隙中点缀着魔法围绕的花,一样泛着光。另一束则猝不及防地冲向奥利弗,绕上他的脖颈,在锁骨处留下一枚盾牌加螺旋角的浅色图案。

小魔法师一愣,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何,他回头,亚瑟和斯科特眉头轻皱,却都未表示不满,他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东西。孩童站在水萍上,对其行了一个礼,独角兽女王点头,又在原地呆坐了十五分钟,才带着族人转身离去。

“……”

斯科特侧头低声道:“她认出了奥利弗么?”

“可能吧,”亚瑟轻轻敲打手臂,“应该是因为气味,她发现……奥利弗是故人之子。”

……

乐园随着独角兽的离场进入尾声,奥利弗抱着镜子看自己锁骨上的印记,那图案很浅,称之为纹身都是高攀了。奥利弗用手摁住那处,灌入魔法,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艾伦问他有感觉到什么特别吗,他也只摇头,脑袋上冒着几个问号。

“这是独角兽的祝福,”最后亚瑟给他们解答,“是保护作用的印记。”

“而安娜这个是礼物哦,”伊万说,“若你身处黑暗,独角兽的光将照亮万物。”

“哦——”

“可……”奥利弗为何能得到这样的祝福。

弗朗索瓦清晰地记得,她只跟奥利弗对视过一次,那匆匆一瞥绝对称不上欣赏。但他话未出口就陡然愣住,五个孩子同时低头,无助地看着自己身上肉眼可见的光芒。那光从脚底升起,逐渐遍布了全身。无独有偶,不止他们五个,几乎大部分游客都被这光笼罩着,但他们不显慌乱,大笑着向周围人告别。

“啊,”阿尔弗雷德眼疾手快地塞给艾伦一罐可乐,“不要怕,这是魔法阵的时间到了,它会送你们回家!”

“这次就不能乱跑喽,”伊万也点头,“我和阿尔弗一会儿就到家。”

乐园的光却逐渐暗下,空中的彩灯接连熄灭,空中流体的“星空”从几个站点处开始收束。乐园的欢腾从此刻化为沉寂,灯光处处后退,黑夜重新降下夜幕,而游客们身上的光愈发亮眼,就好似这些光都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当独角兽展示区的光门也沉入黑暗,接连几声“砰”的巨响,本来站着五个孩子的地方烟雾骤起又消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游客们乘着公交离开,工作人员收拾魔法的残余,丝毫不显留念。只有路灯依旧树立在道路两边,尽责地散发热与光,奉陪见证乐园的尾声。

①有关“一只手”。

在孩子们中,弗朗索瓦最先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自小就知,自己应该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因他脑中经常闪过一些意义不明的片段,或称之记忆,或称之时光。在半梦半醒期间,他会听到回忆深处的回响,聆听纯黑弥漫的歌声,由此找机会进入深眠。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或许有什么秘密,但无人向他解释,他便将之放置在一边,懒得去管它。但生活总会用各种方法提醒弗朗索瓦,让他记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比如,那一天的意外。

……

当时,弗朗西斯和亚瑟将他与奥利弗放在一起生活了一年有余。两个孩童对这决定的原因毫无所觉,也不细想海峡两边的孩子为何相遇。在几年后,奥利弗才猜测——这是为了方便亚瑟检测那抑制弗朗索瓦兽形的魔法珍珠。

起初,弗朗索瓦对闯入生活的粉色小家伙没什么感觉,他性子本就淡,在家里或者英国幼儿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根本没时间跟人有交集。但奥利弗还真应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句“你看起来是会打扰我睡觉的类型”,他无论在家还是在幼儿园都很闹,不是那种整天尖叫的闹,而是你无论什么时候抬头,好像都能看到一个粉毛从你眼前窜过去。

他似乎无处不在,但他并不让弗朗索瓦讨厌。可能亚瑟提醒过奥利弗不要打扰他睡眠,英国孩子倒没有故意发出什么噪音,只是他高估了弗朗索瓦的睡眠质量,就算是在一边走动的声音,也能吵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法国孩子睡不着。

弗朗索瓦不讨厌奥利弗。因为小孩在还摸不准他睡眠质量的时候,会经常拖着一件毯子给他盖上,然后回房间整自己的恶作剧工具。

是的,恶作剧。

奥利弗骨子里比平常孩童更为顽劣,也更为细心——就是细心从来不会用在正道上。弗朗索瓦清醒时,能经常听到一些来自同班同学的尖叫和嬉笑,或因为一些在水池中炸开的水球,或是一人坐下的放屁垫,有一次弗朗索瓦居然还看到一个青蛙从自己桌前跳过去,他捏着玩了一番,然后在一些孩子惊恐的眼神中把它放回了花丛。

然后他就能看到故意跑出去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的奥利弗满屋跑却无法回收自己作案工具的一幕。弗朗索瓦细细观赏着,觉得他故作不知满屋找青蛙的模样,可比他的恶作剧有趣多了。

……或许自己的性子也很恶劣。

人学坏的过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弗朗索瓦在那段时间得了一个爱好——在一旁围观着奥利弗搞小花样。英国孩童会将这些花样借年龄优势化为孩童的玩笑,他装乖装得炉火纯青,哄骗着周围的人,亚瑟和弗朗西斯没被骗到过,亚瑟偶尔会纵容,弗朗西斯则是不管。但其他没他们处事有经验的普通人则经常因此上当,老师说他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却还算乖巧,而周围小孩也从未因恶作剧排斥他——奥利弗不常被抓到,即使被抓到了也会哄人。

还未觉醒的人鱼思考过,奥利弗这样的性子,究竟多久才会真正地开始出格——他为此在闲暇时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过了半年多,奥利弗依旧很有分寸,他对坏点子有些乐趣,却从不搞真的伤人的恶意玩笑。他也对弗朗索瓦弄过几次恶作剧——主要是在意识到他其实是个男孩子之后。

弗朗索瓦对这恶作剧没什么反应,他早就看习惯了,奥利弗却对他愈发“关照”,好像非要看他有什么回应才肯罢休。

有一次,弗朗索瓦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起一块杯糕,放在嘴边时顿了一下,翻身抓起藏在沙发边的奥利弗,扳着他的下巴给他摁了一口。然后,人鱼坐在沙发边看奥利弗捂着嘴直咳嗽,呛得根本止不住,甚至搞出了眼泪。

难道加了芥末?弗朗索瓦皱起眉,把剩下的蛋糕放回去,去抓奥利弗揉眼睛的手。

“别揉,”他摁着小孩的手腕,“你手上也有。”

说实话,那时候的奥利弗比他装乖时还显得可怜,眼眶都红了一圈。趴在水池前不断清洗眼眶。

可不知为什么,弗朗索瓦总觉得:“你其实没觉得委屈,对吧?”

奥利弗洗眼睛的动作顿了一下,孩童蔚蓝的眼睛望向他,倏地笑了:“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事实证明,引起奥利弗的兴趣不算什么好事。

至少对喜欢睡觉的人不算。

他很快发现弗朗索瓦大部分时间都在浅眠,根本没有真正睡着,甚至有些时候只是单纯嫌吵,选择趴在那里,谁都别烦。看透了这一层,奥利弗开始在他周围频繁地探头,不是在他装睡的时候嚼口香糖吹泡泡,就是抱着游戏机在他身边打游戏。等弗朗索瓦忍无可忍撑起身,反应敏捷的英国小孩已经窜出了五米远。

这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弗朗索瓦围观奥利弗捉弄他人的兴趣没了,因为奥利弗现在执着于逗他,像个粉色陀螺一样绕着他转,导致那段时间班里都安静了很多。弗朗索瓦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渐渐习惯了这些稀碎的噪音。

有一次,他累极了,没力气去赶奥利弗,孩童敲打游戏机的节奏像鼓点一样落在耳边,他听着,趴着,甚至因此进入了深眠。

奥利弗过于进退有度,弗朗索瓦烦他,但还是称不上讨厌。

他不懂奥利弗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他给不出其他孩童夸张的反应——他观察到奥利弗总是以此为乐——脾气也算不得好,在大晴天最甚,因为他梦中几乎没有光。

而意外也正好发生在一个难得的晴天。

那是一个课间,弗朗索瓦照常趴在桌上,幼儿园不拉窗帘,窗外的阳光照得他没法睡觉,人鱼的心情差极了,在桌上翻来覆去地换边,最后认命地放弃。奥利弗就在这时从门口探出头,他观察了一会儿,如常发现他没有睡着,便大步流星地跑到他面前。

弗朗索瓦闭着眼,感受到地面在震动,他想也知道是谁过来了。当人影投到他的眼前,被遮住的光舒展了他的眉头,但他心情依旧不爽,在感受到奥利弗伸手时,他一把狠劲地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掰。

“别烦……”

“咔嚓”

两声几乎重叠。

他们都为之一愣,同时看向弗朗索瓦握住的左手手腕,那里关节错位,明显地突起了一部分。孩童手里的糖因此从手心脱落,打在桌面上,发出异常响亮的两声“??”。奥利弗无意识动了一下手,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泪腺,蓝色的眼瞳中瞬间酝酿起泪光。

弗朗索瓦赶紧松开了他的手腕,显得有些无措,可他又不敢碰。奥利弗含着泪看他一眼,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脱下外套,盖住左手,擦干净眼中的泪,笑着向弗朗索瓦身后道:“老师好——”

奥利弗很会装,弗朗索瓦知道,哪怕是这时候他也笑得很甜。若不是弗朗索瓦知道他衣服下的手还在颤抖,这场伪装又要天衣无缝了。

奥利弗装了一下午,他只庆幸写字的右手还完好无损,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掩饰。这一下午尤为漫长,他坐在座位上,手腕一动就疼,只能咬着牙硬忍。

这时,他的桌子边冒出一个金色的脑壳。

奥利弗撇嘴,不想理他。

弗朗索瓦正蹲在桌正面,从兜里掏出一盒曲奇,顿了一秒,帮他打开了曲奇盒子。他跑回座位,又在书包里翻。

片刻后,奥利弗桌上依次出现了泡芙、马卡龙、布丁、甜甜圈、小蛋糕……

“……”

这一个书包怎么能装这么多东西。

弗朗索瓦也想问,弗朗西斯每天给他塞甜品的装填技能都堪称玄学。

于是,今下午出现了一个老师和学生都称怪的奇景——平常活跃的奥利弗乖乖地呆在座位上,而感觉动一下就归西的弗朗索瓦在两个座位间来回跑,又是塞甜品又是放学帮拿东西,堪称一星期的运动量都在这了。

……

亚瑟和弗朗西斯很忙,弗朗西斯相对闲一些,但家里很少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不过每当放学时,他们再忙也会接他们回家。

奥利弗以为自己忍了一下午,还能继续忍下去的,但当他抬头看到亚瑟时,孩子瞬间按耐不住心里的委屈,抓着魔法师的衣角,憋了一下午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亚瑟瞬间慌了,蹲下身子问:“怎么了?”

奥利弗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腕经过一下午的搁置已经开始红肿,明显大了手臂一圈。

亚瑟眼底一沉:“谁干的?”

弗朗索瓦举起一只手,在后面乖乖罚站。

“……”

亚瑟狠剜了弗朗西斯一眼,背对着奥利弗,连忙从兜里掏出一罐魔药和一个空药瓶,将治疗魔药倒进去,再涂抹到奥利弗手上。他心里太着急,没注意看药的种类,哭抽的奥利弗和弗朗索瓦看一眼药的名字,同时升起一个疑惑——

感冒药为什么能治手腕?

那脱臼的肿胀渐渐被魔药抚平,亚瑟摁着奥利弗的腕骨,将孩子的手腕复位,拉着奥利弗上车,关上门,启动,回家。

留在原地的弗朗西斯和弗朗索瓦对视。

弗朗西斯少见地收起笑容,但也没有责备,他紫罗兰的眼睛装着低头的弗朗索瓦,只问:“怎么回事?打架了?”

弗朗索瓦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手。

“我以为我没用劲的。”他小声说。

弗朗西斯的面容缓和了一点,他叹了口气:“先回家吧。”

弗朗索瓦抱着两个书包,抬头:“走回去?”

“走回去,”弗朗西斯面色认真,“让亚瑟消消气,不然小少爷不会给我们开门。”

……

等两位人鱼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傍晚了。亚瑟一如既往地坐在门口的茶桌上喝茶看报,他碧绿的眼睛往门口一扫,目光落在低头的弗朗索瓦身上,又看向弗朗西斯。

“进来,”他平静地放下茶杯,“我们上楼说。”

弗朗西斯摸了摸弗朗索瓦的头,推着他进客厅,跟着亚瑟上到二楼,消失在楼梯转角。

弗朗索瓦一直望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坐在沙发上,前所未有地心烦,也前所未有地清醒。他将两个书包丢到另一个沙发上,空出手不知道干什么,扫视一圈,拿起奥利弗平常打游戏的switch。

他随便选了个俄罗斯方块,心情烦的人鱼一通乱摁,很快就结束了一局。

他又望向二楼,而此时,沙发后面传出一声轻快的嘲讽:“你好菜呀,才几千分就死了。”

……

“兽人幼崽发生这种事很正常,”弗朗西斯扶着额头,“哥哥我不开脱,是弗朗索瓦的错,但我问过了,他不是故意伤害奥利弗,他只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力气。”

“这先要争的不是对错,”亚瑟闷了一口茶,“奥利弗不是兽人小孩,他只是个人类的孩子……老天。”

魔法师踏着脚下新画的隔音魔阵,呼出一口气,万分严肃地看着弗朗西斯:“奥利弗不能,弗朗西斯,注意我的用词,奥利弗不能出事,”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还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我必须考虑把两个孩子分开。”

……

“那就分开吧。”

弗朗西斯关上了门,这场谈话的结局不算愉快。人鱼心烦意乱地对着半空中的水镜整理着自己的容貌,调整好心情,才从拐角走出。

“哈!这个来的正好!”

奥利弗飞快摁着转方向的键,再一按,一条竖直的方块条补上四行的亏空,直接给俄罗斯方块消了四行。在双人竞技模式下,这四行跨过界面跃到弗朗索瓦的版面上,直接将他的方块顶上,触碰到了上界,胜负已分,界面结算着分数,右边站立胜者的形象。

“我赢啦,”奥利弗翘着腿,满意地哼哼,“弗朗索瓦你真的很菜。”

“我平常也不玩这个……”

“不常玩就多练,”奥利弗拿起手柄开始挑游戏,突然眼前一亮,“这个!我们玩双人成行,我早就想找人陪我一起玩了,亚瑟老是没时间。”

“好。”

“……”

楼上在舌战群儒,楼下已经开始一起打游戏了。

弗朗西斯在反思他和亚瑟究竟在吵个什么劲。

沙发上,俩孩子锁了角色,抓起抱枕,靠在一起开始看前传故事。弗朗索瓦的口语和听力还不太好,但是能看懂字幕,看着看着他就开始觉得这剧情眼熟,奥利弗说当然眼熟,亚瑟和弗朗西斯每天吵的比他们还厉害。

弗朗西斯原地犹豫良久,叹出一口长气,转身再打开里面的那扇门。亚瑟蹲在房间中央,正擦拭着地上的魔阵,抬眼,无声抛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再观察一个星期,再出这种事情就分开。”

“我也会教育弗朗索瓦。”

“俩孩子都一起玩了一年多了,”弗朗西斯指尖插入碎发,盯着地面,嗤笑一声,“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离别吧。”

“……”

“半个月,”亚瑟垂下眼睛,“半个月内不能出事了。”

“行。”

……

弗朗索瓦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因那次意外,也后来因弗朗西斯私下教他的话。

“孩子,”法国人的教育依旧具有他的特色,“你应该有所察觉,哥哥我现在不告诉你实情,你可以多无忧无虑几年。”他指尖抵着胸口,骄傲地像开屏的孔雀,“不过,弗朗索瓦,你要记得,我们强大,我们拥有天生而原始的力量,也注定为此自豪。”

“然而,”弗朗西斯蹲下身,抓住他的手,“因着这样的特质,你,我,更要学会克制,这是我们一生的课题,”他抚摸着孩子的手心,轻轻捏压,笑着说,“因有克制在身,兽性囚于笼中,我们才称之为人。”

……

弗朗索瓦认真学了。

人鱼凑到打游戏的粉色孩童身边,安安静静地等他打完。奥利弗放下游戏机,挑起一边眉,问他要干什么。

弗朗索瓦下沙发,蹲到他跟前,摊开掌心,请奥利弗伸出手。

奥利弗愣了一下,他明显地有些抗拒,弗朗索瓦没催,却也没离开,就蹲在他跟前,等着他回应。最后,奥利弗憋住一口气,犹豫地伸出右手,在放上去的一瞬间,又抽回来,咬着牙,略微颤抖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弗朗索瓦双手认真地托着他的手腕,虚着握住:“疼么?”

奥利弗摇头。

弗朗索瓦再加重了一些力气:“这样呢?”

奥利弗犹豫一下,还是摇头。

弗朗索瓦又轻轻地加重一点:“现在?”

奥利弗点头:“有点。”

“好。”

弗朗索瓦起身,靠着他,拿起手柄调游戏,打开他们昨晚打的存档。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嘟囔:

“……那以后都用这力度了。”

②有关一些设定

孩子们最后被送回去与法阵类型相关。传送魔法阵一般有四种类型:一是国境线内民用法阵,可以在固定地点来回传送,用途类似于公交站,不会有穿回来的后遗症;二为跨国境法阵,和人类一样,需要非人类届的签证和护照才可启用(还有一部分用于私人军方,比如亚瑟让供电组回去那一种),同样没有穿回来的后遗症;三是私人法阵,多用于学校练习,如果私人为利益使用传送魔法阵需要向相关部门申请(威廉传送给诺斯的法阵算是私人,但是是非盈利的方面,所以不用申请。但是公司运货肯定需要。),一样没有回穿的后遗症;四就是临时法阵,大型乐园和庆典表演之类的可申请,生成一个专属魔法地址,使用此地址的魔法阵可以直接传送,但是传送过去的人只能在一定时间和一定范围内走动,否则将被强制传送回去。(为了防止国际偷渡,所以奥利弗没犯法只能说纯粹的运气【)

弗朗索瓦丝和弗朗西斯在文中提到的范围控制是类似于心理暗示那种,而不是真正的消除记忆,如果未来被施法的人见到相似的场景有概率恢复记忆——所以弗朗索瓦一直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暗示埋藏记忆的深度与人鱼本身的能力相关。

吼叫信在文中的设定是能在一定时间内压制,给予收信人一点反应时间,但是不能压太久,否则爆炸加社死。(寄这样的信八成跟收信人有点私仇。)

最后,孩子们不都是五岁,这一点终于写出来了!前文写过“5岁的孩子们”,说明5岁的孩子是两个或以上,然后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是奥利弗和艾伦确实是5岁。但是其他三个孩子都比5岁要大。

③有关新阵营和一些废话。

欧洲⑦,非洲,中东:神明。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魔法师联盟的历史其实还有很大一片没有写出来。比如亚瑟父母那一代人的信仰(那甚至影响了英伦四兄弟),人类祖宗那一辈与兽人的冲突,不列颠天平的由来,前文提到的女体罗莎的故事,dover当初说有缘再写的一个往事,以及,奥利弗的身世。

至于精灵,番外篇都没写完那肯定还有很多了……吸血鬼那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未知领域,兽人就更别说了,基尔伯特才冒了个头,初恋组的be没有细写,古国组那一代祖宗的故事甚至没影呢。地狱只是笼统地写了一下,还没具体描写当初北欧组遇到了哪些困难。天堂,天堂我的立意还没确定好,这个上帝该怎么定义呢?()

至于根本没提过的妖族,人鱼和幽灵,那更是仨大坑。妖族在这一篇已经在铺垫了,你不会错觉那是大刀吧,那我肯定地告诉你,那不是错觉(不你)。不过我之前整体改了文章大纲的基调,因为想起曾经打算写童话的,当初的刀子写手dna该更改了(x)。现在本来be的故事几乎都改成了he,应该不会改了——当然不排除我以后受什么刺激又改变想法了。

之前刚发地狱故事的时候读者们都觉得阿尔是最惨的,没想到吧,大家都惨!(被打)

在这里分享一下本来打算嘎改he后没嘎的人物名单:弗朗索瓦丝,王黯,维克多。(其他的想起来再补充)

如果这个坑这辈子能完结的话,我会出同人志的,到时候附赠周边就是世界纪年表,或许我有钱了也可以给联五和孩子们约个稿子啥的。其他人……看到时候有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吧,感觉会破产。orz

以及我结局已经想好了,现在正慢慢捋其他种族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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