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伯龙的动作凝滞了。夕阳熔金般的暖光在他银白的发梢跳跃,却照不进那双骤然幽深的蓝眸。他维持着伸手接过材料袋的姿态,指尖悬停在粗糙的纸袋边缘,离我冰凉的手指只有毫厘之遥。工厂内死寂无声,只有暮色吞噬光线的嘶嘶细响,和远处未远川永不止息的、低沉的呜咽。
“Master……”他缓缓收回手,脸上那副温顺的王子面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意外”的涟漪,但转瞬又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微微侧过头,蝶翼在渐浓的阴影中无声地翕动,仿佛在聆听风中传来的、只有他能捕捉的低语。
“只是……在做一些必要的‘加固’工作。”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优雅柔和,像月光流淌过丝绸,“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堡垒’,也是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那位英雄王陛下的‘期待’,还有那位征服王可能带来的‘访客’,都不得不防呢。”他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推给了外界的威胁,目光坦然地迎上我冰冷的审视,甚至还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恰到好处的无奈。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手中沉甸甸的材料袋,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弧度:“Master不是也带回了‘利爪’吗?我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呢。只是方法……或许有些不同?”
“不同?”我向前逼近一步,靴子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暮色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那双在阴影中依旧亮得惊人的蓝眼睛更加突出。“奥伯龙,告诉我,什么样的‘加固’,需要用到‘碎星之核’?”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的颤抖。那个在夕阳下惊鸿一瞥的名词,带着禁忌与毁灭的气息,从我尘封的魔法所**区记忆中翻涌而出——一种理论上只存在于星体崩灭遗迹中的、蕴含着狂暴空间与湮灭之力的结晶!
奥伯龙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忽视的裂痕。那优雅的弧度僵住了,如同面具上龟裂的瓷釉。他蓝宝石般的眼瞳深处,仿佛有冰冷的寒潮瞬间席卷而过,冻结了所有伪装的暖意。
空气凝固了。连角落那几朵幽幽发光的铃兰,光芒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Master的学识……真是渊博得令人惊叹。”半晌,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那叹息在空旷的工厂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卸下重负般的疲惫感,又像是终于撕开了最后一层温情的假面。“看来,在妖精域之外,也有记录着那些古老星辰残骸的典籍流传。”
他没有否认!
这个认知像一柄冰冷的凿子,狠狠凿穿了我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吉尔伽美什的“冒牌货”,切嗣的冰冷审视……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他不仅不是那个“魔力贫瘠”的Caster,他甚至……可能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常识范畴!
“你到底是谁?!”我几乎是嘶吼出来,魔杖瞬间指向他心口,杖尖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冰冷的魔力在杖芯内疯狂奔涌,阿瓦达索命咒的幽绿光芒在尖端若隐若现!“奥伯龙……这个名字背后,藏着什么?!你接近我,导演这场战争,布置这些……”我的目光扫向吉尔斯石像周围那些重新亮起微弱幽光、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之眼的晶体,“……到底想干什么?!圣杯?还是别的什么?!”
面对致命的魔杖和歇斯底里的质问,奥伯龙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不再试图维持那副完美的王子姿态,挺直的脊背放松了些许,双手随意地插进大衣口袋。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优雅依旧,却褪去了所有温顺与无害,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夜星空般的疏离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倦怠。
“奥伯龙·伏提庚……”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一个陈年旧梦,蓝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意味,“这是我的名字,一个被诅咒的名字,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噩梦。Master,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非幸事。”他抬起眼,目光穿透魔杖的尖端,直直地刺入我的眼底。那眼神不再清澈见底,而是像沉入了万米深海的冰层,冰冷、幽邃,带着洞穿灵魂的力量。
“至于我是谁……”他向前走了一步,无视那随时可能喷吐死亡绿光的魔杖,径直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永恒不变的、森林与月光混合的冷冽气息,近得我能看清他长睫下那片冰海般的蓝中,映出我苍白而愤怒的脸孔。“……我依旧是你的从者,奥伯龙。”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这一点,从未改变。我们的契约依旧有效,目标依旧一致——赢得圣杯。”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冰冷而危险。“区别在于,Master,你之前认识的那个‘月光王子’,是我为你、也为这场戏精心编织的‘角色’。而现在……”他退后一步,脸上重新挂起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不再温暖纯真,而是如同月光下盛开的剧毒曼陀罗,美丽、神秘,带着致命的诱惑与疏离。“……你看到了更多的‘真实’。一个……可能不那么讨人喜欢,但绝对更有能力帮助你实现愿望的‘真实’。”
他摊开手,姿态从容,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我布置‘碎星之核’,是为了在冬木大桥下,为我们打造一个真正的‘舞台’。一个足以困住群狼、隔绝干扰、让我们能尽情‘表演’的……绝对领域。它将吸收那些逸散的魔力、死亡的气息、战斗的余波……转化为我们所需的力量。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Master,一把在绝境中翻盘的钥匙。”
“至于我的目的?”奥伯龙的笑容加深,蓝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幽光,如同深渊在凝视,“圣杯当然是其中之一。一件漂亮又昂贵的‘亮晶晶’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冰冷的狂热,“……我要一场盛大的落幕!一场足以燃烧整个冬木,照亮所有虚伪与肮脏,将一切推向极致的……‘戏剧**’!而Master你,将是这场**中,最耀眼的主角之一!”
他指向我,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你的野心,你的力量,你血脉中潜藏的那份……属于‘黑魔王’的黑暗光芒!它们不应该被埋没在规则与道德的泥潭里!圣杯战争,就是你最好的舞台!而我,奥伯龙·伏提庚,将为你拉开最华丽的帷幕!至于代价……”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吉尔斯那尊在幽光晶体映照下更显扭曲的石像,笑容变得无比冰冷而纯粹。
“不过是些……注定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尘埃罢了。”
暮色彻底吞噬了工厂。只有奥伯龙指尖跳跃的微光,和他蝶翼上流淌的、如同破碎星河般的幽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他非人的、宛如深渊化身般的轮廓。他不再是王子,而是一位从古老传说与冰冷星尘中走出的、执掌毁灭与戏剧的黑暗导演。
魔杖依旧指着他的心口,但我指尖的颤抖却停止了。恐惧被一种更强烈、更黑暗的情绪取代——一种被**裸的野心与疯狂所点燃的、病态的共鸣与……战栗的兴奋。
他撕开了伪装,露出了獠牙和深渊。
他不再欺骗,而是**裸地宣告了他的剧本——一场以冬木为燃料,以众生为演员,以毁灭为**的盛大戏剧。
而我,桑默·奈特,未来的黑魔王,被他选中,成为这场毁灭之舞的主角之一。
“疯子……”我喃喃道,声音嘶哑,却不再仅仅是控诉。紫色的眼眸中,冰冷的审视被一种近乎燃烧的、黑暗的决绝所取代。“彻头彻尾的……疯子。”
奥伯龙闻言,却像是听到了最动听的赞美。他优雅地抚胸行礼,如同谢幕的演员,蝶翼在黑暗中划出梦幻而致命的弧光。
“承蒙夸奖,My Master。”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工厂中回荡,带着无尽的蛊惑与冰冷的承诺,“那么,这场戏……我们继续演下去?”
黑暗中,我缓缓收回了指向他的魔杖。杖尖的绿光无声熄灭。
沉默,便是我的回答。
工厂之外,冬木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如同祭典前点燃的灯火。一场由妖精王导演、黑魔王主演的毁灭盛宴,即将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拉开序幕。而冬木大桥下冰冷的河水,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呜咽声变得更加湍急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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