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低头抬了抬长衫的下摆,盘起二郎腿坐定后,两手搭于膝上,目视前方:“既然决定未经允许私自逃到北岸,又何必再回来腆着脸要东西呢。”
一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从右边走了出来,站在了乔知面前。正是刚从晏城回来的乔延。他面色略有些憔悴,眼里也无神:“抱歉……我真的不能不去。但我已经解决好私人的问题了,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乔知站起来走到乔延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盯着他道:“表哥,你应该知道,北岸现在已经不受控制,到处都是钉子了。你要是出事,乔家二百七十四口人,我一人可怎么养活?”
这话说得充满了对乔延的期望,简直不把在场的长辈放在眼里,自然引起了不满。
“不能这么说呀,几十年前我们乔家那可是住在皇城根下的,个个都留着贵族的血,自是福大命大,也不必依靠他人苟延残喘!”
“哦?听您这意思,您不需要我乔无文的嘘寒问暖,是我多事,让您在这小城里苟延残喘了呐!”乔知嘲讽到。
那些想为了孩子与乔延争上一争的人瞬间低下了头,也不知是谁惹了这位霉神,惹得他今天这般大的火气,好脾气的秦昭也不在,现在露头不是找死么。
乔知干脆利落地重分了乔家剩有的田产,那些重要的又尽数回到了乔延的手上。
“乔延私自回晏城,必须受到惩罚,他不能得到那么多!”
乔延似乎毫不在意,倒是乔知站出来替他说话:“交给你你担得起么?要是赔个血本无归,你是去卖血还是卖肾来补这些亏空?”
“既然说到经营,那就不得不提孙乔氏了。”一老爷子捋着自己的羊角胡细细说道。
乔家一老爷唯一的闺女嫁给了孙家,家产就当嫁妆都陪嫁过去了,后来孙家破产,靠妻子的这点薄产吃饭。乔氏南迁,孙家也跟着到了颂城,哪怕是乔家女病死了,也依旧本分,不腆着老脸再想赖点什么。
“孙乔氏离世已久,但也是我乔家的闺女,那些东西都该收回来,决不能姓了孙去!”
乔知垂眼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袖下的拳头却是攥得老紧。乔家的闺女!话说的真好听!当年他小姑姑乔霂执意下嫁,这帮人是怎么说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从此乔霂与他晏城乔家再无关系!
原来人是远是近是亲是疏都无所谓,钱才是亲的,在手里抓着就行。
“哎呦,赶紧让妮子把孙老头带走吧……”
“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精明人,活着也是碍事……”
两旁响起了各种人的声音,男的女的,说话快的说话慢的,声音大的声音小的,无一例外都在咒骂孙家。
乔知心中不禁冷笑道:“可真是我的好叔伯,我乔家的好儿女啊!”他完全能预想到,这些咒骂的主角也完全可以换成他自己,等他转身离开之时再被念叨一遍。
他赶紧转了话题:“七叔啊,您这女儿不错,是个当大夫人的料,可惜,我不喜欢。今天就卖个人情,让她去跟了乔延吧。”
本是一句不大不小的玩笑话,却惹得当堂惊异,那年龄最大的老人撑着拐杖带领全体,当即给乔知跪了下来。从爷爷辈的,到子侄辈的,全体都跪在了他乔无文的面前!
乔知与这帮老油子斗了好些年,却是第一次产生如此紧张的摩擦,惊得他也往后退了两步:“干什么,当我是皇帝老儿吗!”
“这种玩笑开不得!让这女人做大夫人,再让乔延这小子娶了她,你乔知打得什么算盘?是嫌弃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耽误了你乔三爷的光彩前程吗!”
乔知是有将乔家交给乔延的打算,毕竟王八斗狐狸也没什么不好,可这想法甫一露头,就受到了强烈的抵抗,还将他乔无文说得如此不堪!
三句话不离乔家的利益,他就是背负着全族希望的大少爷;稍微有了停下的念头,就成了抛弃族人的无情无义之徒。敢问他乔无文在这场漫长、宏伟的大业中究竟得到了什么?几百人的痴心妄想为什么要靠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来支撑?
他大概就该变成一尊金像,也不必留什么心跳意识的,感觉也不要,就拿锋利的锯条活生生地切割成一个个小块,按照地位声望什么的称上几两带走。你拿颗心,我拿只手,也不知能挥霍多久。
乔知故意舍下乔媛,自己坐车回去了,可哪怕再耻辱,乔媛也得忍着。她想尽办法回到飞云醉,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截住乔知气急败坏道:“不是说好要合作吗?你这又是做什么!”
“呵,我什么时候和你说好了?合作讲究利益相等,你带走赵启,我不用娶你,这买卖不划算。你真以为他们能随便主宰我的人生,我告诉你乔媛,这世上没人能逼迫我。”说罢,乔知转头来到后院下了地窖,去最里头拿了坛存了七八年最烈的飞云醉夏品。
夜在凉风的指尖上跳动,可这时的风已经撑不起这般浓厚的夜色了,一不小心将满盘浓墨泼得到处都是。染没了天上的每一颗细碎的星子。只有一个大玉盘高高挂着,撒下一地清辉,给世间万物都披了层银纱。
从前乔知也常登高望月,饮几杯小酒,吹几两小风,但他从来不喜那些“明月何时照我还”之类,他不想回去,一点也不想。他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稀罕留得一世英名。事实是,乔氏早已破败,可那些人不信,充足了贵族的面子,在一针一线的分配处斤斤计较。他们一致决绝地痛骂舍弃那些阻挡他们奢靡生活的人,又把乔知推到最高位,每个人心里都敲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这样的一群人,任谁一腔热血,最后怎能不寒了心?
就这么拖着吧,等着老一辈都逐渐离去,年轻的就不会总嚷嚷着回去了。回哪呢?谁又还认得呢?就这么拖着吧,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能熬死那些老油子。
乔知抱过酒坛,仰头痛饮一大口,几滴酒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滑入脖颈,最后隐入玄色的衣领。他想也没想,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脖子。甚觉痛快!优雅的乔三爷默默认可了赵启和武励这些大糙汉的不雅行为。
今晚的月亮简直要贴到脸上了,比上次震撼不少。“可惜啊……”乔知低头轻抚那酒坛的沿口,嘟哝道:“你回不来……”
满打满算才四天,可是赵启走后的这四天,他又回到了当初不温不凉不喜不哀的状态,以精明对抗乔家,用冷漠反馈贾商老板,留最后的那点力气安飞云醉众人的心。
饮进去的是琼浆玉液,吐出来的是无尽的辛酸。失而复得有多喜悦,得而复失就有多痛苦,在触到了一丝温度后,他还怎能心甘情愿回那苦寒之地?其实他心里一直和自己较真,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学会放下依赖,万一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他也绝不能垮掉;一边又想紧紧抱住他,哪怕是用绳子绑着,也不想他离开一步。高傲如乔知,也有如此卑微魔怔的一面。
想到此处,痛苦突增了几倍,开始没完没了地往下灌酒。他酒量很好,平时喝的也都是较为清冽的小年冬品,但今晚,他想把自己灌醉,特意寻来飞云醉最烈的酒。
乔知真的醉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了赵启的声音。他是不是要走了……乔知双颊发烫,可身上却冷得打了个寒颤,将整个人都缩在一起,自己温暖自己。
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温热的气流一股一股喷在他的耳朵里:“怎么喝醉了?要不是我自己提前赶回来了,你今晚可怎么办。”
酒精延迟了大脑接收信号的速度,乔知眨眼也慢了半分,眼前的赵启有好几道重影,他定睛看了许久,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他反身抱住了赵启的脖子,有些焦急地哭道:“你可回来了,我,我想你……”
醉酒的乔知嘟着嘴着实可爱,赵启轻笑一下,拍了拍乔知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乔知现在听不得什么“来去“的字眼,他愣着看了赵启几秒,随即大喊道:“不行!你不准走!”说罢,便像疯子一般抓着赵启的脑袋亲了上去。其实两人的吻技都奇差无比,以前都是赵启主动,小火慢炖,可这次乔知直接就是撕咬,活像是一匹狼肆意妄为地享受猎物,啃得赵启嘴唇发麻,牙框子磕得剧痛。
直至喘不上气,头晕眼花,乔知才呼吸紊乱地松了嘴。赵启想,这夜深露重的,闹够了该安慰安慰回去睡觉了,正打算把乔知扒拉下来,乔知又自己贴了回去,这次他顺着赵启的脖颈子从锁骨一路边舔边啃到耳后,吓得赵启不敢动弹,吞咽困难。
“不能吧……”赵启有些心慌。
还真能。
乔知抬起头来,一双含着薄雾的眼睛对着赵启微眨,那浓密的睫毛扫过的是赵启的心田,红肿的唇轻启,带着十足的**哑声撒娇道:“阿启……”
赵启哪还受得了,整个脑子里都是连串的宇宙大爆炸,他弯腰抱起喝成烂泥的人下了楼,又从后院转去乔知的卧房。
赵启好歹顾虑到了这座楼里其他人的睡眠,忍着乔知吸吮他脖子的苦,轻声轻脚地关了门,借着月光绕过许多东西,一路飞奔将乔知放到了床上。
赵启还未起身,乔知双手一勾,也把他拽倒在了床上,又立刻扑食般地吻上了赵启的唇。赵启发觉他浑身滚烫,有些担心,伸手从后腰一摸出的是热汗,庆幸没发烧。
乔知有些着急了,开始在赵启身上胡乱摸,还嗔怪道:“阿启……”
那厚得硌人的穷奇刺绣让人心烦,乔知一把扯开,几颗玲珑骰子从胸口处嘣出,散落在地上。不多时,这套端庄肃穆的衣裳被两人撕得稀巴烂,连同赵启的一身破烂一起被急躁地扔到了地上。
“我……让让你……”乔知抱着赵启的脖子,略带调戏地凑到他的耳边说道,一阵火热的酥麻感渗透赵启的四肢百骸。
他闭着眼,贪婪地啃噬着乔知唇齿间酒的清香,大脑里不断回放着在西洋见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
赵启搂住乔知的腰刚将他翻过来,却吓得乔知发了慌,简直要哭出来:“别,让我看着你……”
乔知把身子挪回来,又紧紧地抱住了赵启,几滴泪顺着他的鼻尖滑到了赵启的肩上。
乔知实在是太怕紧拥的人离开了,怕这一切只是醉酒后的臆想,怕他的出现只是流水落花,大梦一场。
赵启以为他是害怕了,低叹一声忍着燥热,轻轻揉了揉乔知的头发,又在他太阳穴处亲了一口:“咱不z了,不z了,别怕……”说罢便要起身。
身上的重量瞬间消失,深夜的凉漫过整个胸膛。这引得乔知更慌张更疯狂了,他整双眼睛都泛了红,满心都在想着怎么将赵启绑在自己身边。他猛得将赵启拽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了上去。
乔知疼得整个脊柱都在发麻,赵启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切都发生地猝不及防,他额角颈部的血管暴起,仰头张大了嘴,硬是发不出来一个音。
借着月光,他看到乔知双眉紧蹙,眼中泛着盈盈泪花,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突然这么反常,这几天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啊,没事。”赵启心疼地捋了捋乔知的碎发,用拇指拂过那咬得发白的下唇,倾身上去用唇齿间的温柔安抚紧绷着的乔知。
他想让乔知心里踏实,想让乔知有安全感,只要乔知想要,他怎样都可以。本是为了安抚乔知,此刻他却明白这是饮鸩止渴,不止乔知想,他也想。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儿,此刻正在怀中,眼神迷离,双颊微红,全身心爱着他。
这酒上头,赵启觉得自己也有些不清醒。烈酒当头浇下来,燃起了熊熊大火,两人就在这灭顶的快感中沉沦。
“无文,我爱你。”赵启将额头抵上乔知的额头,动情地说道。
“我,也爱你。”一滴晶莹的泪珠由眼尾凝出缓缓隐入云鬓。乔知耗尽最后的力气,用这最简单的四字回答将人永远囚禁在了自己身边。
在这片砖瓦下,红帐中,一对有情人灼热的心跳足以慰藉这世间凉薄。
二编,试试能放出来多少[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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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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