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泠先是被吼得有些傻眼,可周家大当家从小到达哪被人骂过,此刻还被好心当作驴肝肺,当场回呛道:“我救了你你还怨我了?小没良心的。”
“谁让你救了?你要是不冲上来大家都不会有事!”乔婉刚开始还能像个泼妇骂街似的,可她看到周泠那张脸,想到那个最可怕的结果,“要是搭条命进去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怎么办……哇啊……”将近一周的低沉情绪如冲垮大坝的洪水,一旦宣泄就是惊天动地。乔婉扯着嗓子大哭,喘不上气来就把口罩一撕扔地上,继续咧着大嘴哭。
大小姐一哭错还不都得自己揽着么,周泠想哄哄她却不知道说啥,想抱抱她又怕自己身上已经感染了病毒。她捡起被乔婉甩到地上的口罩,戴到了自己脸上,确认捂严实后上前抱住乔婉,小声嘀咕道:“我错了,是我不识抬举,别哭了……”
乔婉根本不听她的,继续哭,周泠只能抬手轻轻呼噜她后脑勺的头发。
乔婉终于哭累了,抽噎着问:“你戴我口罩干嘛。”
“我怕自己被感染了,别再传染给你。”周泠诚实回答到。
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说出来的话却带刺:“你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眼里,你是不是觉得病毒见了你都得绕道啊?”
“不怕,就算是真的染了病,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我治好。”
乔婉闭着眼睛拼命地摇头:“可我不信我自己!没有精密的仪器,请的专家也被半道截了,对于这种病毒我们真的一无所知。这几天已经死了快要到一百人了,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周泠大着胆子掐了掐乔婉的脸,然后笑着说:“乔乔,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的无可奈何,我们拼尽全力,不一定能获得想要的答案,但最起码心里能好受些。
“我又联系了几位专家,不日就能抵达。我们一定能撑过去。”
周泠抚慰好了会咬人的小兔子,两人回到帐篷时发现于三已经睡过去了,刘和棠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嘴唇发白,王匡正坐在一旁给他处理伤口。
“老师,你怎么了?”乔婉忙小跑过去一看,刘和棠右手被咬出了个血窟窿,上头的皮肉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于三咬的。”王匡眉头皱的像麻花一样,紧紧盯着那伤口,生怕自己下手重了。
“我来吧。”乔婉接过棉签,娴熟地给刘和棠消毒,又出声提示道,“老师,我要开始缝针了,您忍着点。”
谁都没预料到这次会有开刀的项目,也就没带麻醉,只有乔婉揣了一盒子止疼片来。
刘和棠左手抓紧右手手腕,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缝完针后,刘和棠倚着靠背缓了会儿,对乔婉说:“治疗方案得多管齐下,我写了几种,你回去用已感染的组织试药。”
乔婉接过药方放好,又担心地问:“老师,那您这伤……”
刘和棠低头平静地瞧了瞧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说:“伤口倒不碍事,会不会被感染,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没事,问题不大,你快回去做实验吧。”说完还不自在地挤出来个笑容示意自己还好。
这一天过得胆战心惊。乔婉本以为自己能直面这些生命的逝去,可当命悬一线的是自己身边陪着自己成长的亲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跳出来。本以为事情再糟糕也不过就此,大哭一场后她可以继续坚持下去,但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更大的煎熬与挑战。
上午,又送来了个尸体,是于三的。据说他为了保证器官组织的完好性,是撞墙折断脑干而死的。
下午,周泠和刘和棠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周泠是阴性,而刘和棠为阳性。
晚上,周泠开始发高烧。
“喂,哥……”乔婉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上胡乱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可怜。
乔知轻叹了一声,但还是直接切入主题:“延年被人袭击受伤不轻,这几天小潘一直在照顾他,恐怕没法去帮你了。”
“受伤?他在颂城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袭击他啊?”
“赵启猜是军统内部的人搞的鬼,唉,他俩现在处境也很艰难。”
透过这电流声滋滋作响的电话,乔婉听不太清哥哥的情绪,但她知道,现在他们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都要努力捱过这段日子,于是乖巧地回道:“哥你放心吧,我不多问,不会给你们惹事的。我这边也还好,已经有专家往这赶了,我会早点回去的。”
其实当武励带回这个噩耗时乔知就有预感,乔婉一定会想尽办法溜去,不管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帮周泠,但他没想到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会堆在一起,他们相隔不远却只能顾及眼前,对于其他皆是束手无策。赵启说,不是因为他们太倒霉,也不是因为赶巧了,而是处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混乱的、不合理的社会中,一切都会发霉发臭,往更差的方向去发展。
“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不管别人能不能都救回来,能不能解决这场天灾,你和周泠必须都好好的。”
乔婉听到周泠的名字,又想到她还在发高烧,压抑到了极点,但还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们俩一定都能平安回去。
“哥……”
“嗯?”乔知的声音格外轻柔。
电话这边迟迟没有出声,乔婉捂着自己的嘴小声哭着。她不敢说自己想他了,怕“想”字一出,两边的人都会不好受。过了好久她才说道:“没事,就叫叫你。”
乔知心里内疚极了,但此刻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可能没有用的嘱咐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不早了,快睡觉吧。”
和乔知打完电话,乔婉提了壶热水,去了专门给周泠收拾出来的隔离小屋。虽然各项指标都显示周泠没被感染,但这场高烧不能不重视。
屋里关着灯,乔婉悄悄推门进去,她以为周泠睡着了,却听见了颤抖着的粗喘气的声音,她赶紧打开灯。
只见周泠嘴里咬着被子,面色发白,汗水从额角划下堆在脖颈子里,她在床上痛苦地滚来滚去,却忍着没出半点声响。
乔婉慌乱地扔下水壶在床边坐下,攥住周泠一直在发抖的手。这和这场疫病可不一样!这又是个什么症状啊?
“泠姐姐,你怎么了啊!”
周泠反抓住乔婉,暴着青筋的手没轻没重的,抓得乔婉的手生疼,她也只能忍着,继续查看周泠的症状。
“出去,你先出去。”周泠咬着牙呻吟到。
“你都这样了让我去哪啊!”乔婉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周泠现在脑袋里像是噼里啪啦地烧着热柴,只知道面前这人有攻击性,便直接掐着脖子按在了床铺上。
床板上只铺了层褥子,磕得乔婉一时头晕眼花,还没等缓过来,窒息就又占了大部分的感官。她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了,鼻子也在酸痛,拼命张着嘴呼吸,一双充血了的眼珠简直要爆出来了,溢出点点泪花。
捶在身上的拳头力气越来越小,蹂躏弱者的感觉强烈刺激着周泠的大脑,她甚至扯出了个扭曲的笑容。直至被压制的人像断了线的木偶,双臂“啪”地一下摔到了床铺上,这声音击起了周泠心中的一丝清明,她赶紧松开手,红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乔婉,她眼神空洞嘴唇煞白,那又长又细的脖颈子被抓得通红,上头恐怖的指印分明可见。她颤抖地伸出手,却探不到任何微弱的鼻息。
怎么会这样?周泠吓得向后倾倒,堪堪用手撑住。她低着头平静地捋了捋头发,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当看向乔婉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时,她再也无法维持冷漠的样子,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她机械地掏出枕头下的短刀,缓缓拔出。闪着光的刀壁映着她那双深邃的眼,仿佛不承认它曾经沾过多少血,取了多少魂。
“挺好的。”周泠的嘴唇几经翕动,最后只不轻不重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是种解脱。
她刚把刀架在脖子上,床上那断气的人突然睁开了眼,握住那刀就使劲朝地上甩了出去。
乔婉坐起来径直抱住了周泠:“你别胡闹……”
那簇点燃死灰的火苗烧得周泠猝不及防,她激动地粗喘着气,浑身忍不住地发颤。乔婉以为她又犯病了,便把人抱得更紧,还碎碎念道:“没事啊没事,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明明是乔婉在抚慰周泠,但她却用胳膊搂着周泠的颈子,埋在周泠的肩上小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坚持絮叨着:“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周泠明白,乔婉看出来问题了。本来还在发疯的她冷静下来,眼神也渐渐发凉,却并不是缓解的迹象。身上的疼忍忍就过去了,心里的疼无时无刻不往里钻。她不怕乔婉看到自己的劣迹斑斑,不怕乔婉惧她恨她,但她接受不了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后还要靠乔婉照顾。
她曾因为生意去到那星月阁沾染过各种胭脂味,对着些男男女女说着不像样的荤话,也曾为了宽慰父亲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遇见喜欢的人绑也得绑回来。但这回真遇上了,她却只想逃。
就趁着这会功夫再多抱抱她吧,周泠心想。便吃力地抬起胳膊,将这些疼痛和温暖一并抱了个满怀。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泠没了反应,乔婉扶她躺下,见只是昏睡过去,就放了心,也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脖子上的凉意激得乔婉醒了,她稍微动了下,却觉得手臂和肩膀以上都像是粉碎了一般,忍不住“嘶”了一声。
周泠正仔细地给她上药,听见声音知道人醒了,手忙脚乱了半天,最后只愧疚地说了声:“对不起。”
乔婉才不会跟病人一般见识,她瞧着周泠也没事了,这事就该翻篇了,便故意有些无理取闹地说:“嗯你是得道歉,要不是本小姐聪明装死,就真完蛋了。”
周泠没接着回话,而是蹲在床边低头良久,才说道:“你要是真出了事,我这条命也一并赔给你哥。”
“啊,原来不是为了我,是迫于我哥的压力啊。”
“也不全是。你以后无论到哪儿都不会是一个人,哪怕是要去阴曹地府走一遭。”
乔婉眼睛一亮,但还是有些不习惯,周泠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我就当这是个承诺咯?”
“我又没说是我!”周泠别过脸去不再理她。
“嗯,不管不管,别人我都不要!”说着还拉起周泠的手晃了几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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