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神此刻终于被搅乱了。
一个多月以来谢伊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台老旧，但仍固执地在维持基本运转能力的机器，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大脑提前做出设定才能让自己正常地运行下去。
但此刻，这台机器最核心的运转流程，被人用一套新的规则给替换了，生锈的零件还没被替换到能跟上大脑计算的速度——它死机了。
谢伊保持着僵立的姿势，眼睛被扰地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
那句诗句顺着触碰到嘴唇的手指传递到味蕾，再传递进脑海，灰沉的死寂中被硬生生扯出斑斓的情绪。
时间好像过了很长，又好像只流转了几秒几分。
赫敏的睫毛颤抖着，棕色眼睛里倒影出那张被情绪搅得乱糟糟的脸，她笑着放下脚跟，伸手抱了上去：“我看见事实了。”
谢伊本就被揉搓乱麻的思绪又新添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她注意到赫敏眼角还没有消散的红，只能就着没问完的问题继续执行下去：“还会难过吗？别害怕……我不是故意回晚的，抱——”
“嘘——”那根食指又贴了上来，把想要道歉的话语全部拦截在口中，赫敏轻轻地说：“不要向我道歉，我还没等到同意就想见你呢——”
刚才那种混乱的情绪还没消散，现在又被指尖搅碎了涌进来。谢伊感觉很奇怪，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想往后退一步从手底逃离。
某种奇妙的酥软从唇角蔓延到脸颊和耳根，绯红终于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漠然：“有……有点……痒。”原本低沉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
手指间传来的温度把赫敏心头第二块大石头融化了一半，她笑着揉了揉通红的侧脸，略显无奈地说：“你果然没有好好吃饭。”
“……有吃饭。”
“我说的是好好吃饭——还有眼睛都变得像大熊猫一样了！大熊猫你知道吗？1991年在伦敦动物园有呢，去霍格沃茨之前到动物园去看见的——可是现在没时间去看啦——”
“pan……panda？盘子和……和da？”
“是熊猫，一种毛绒绒黑白相间的熊——可爱的意思。”
“……”
谢伊那颗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脑，用尽最后一点空隙去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脸更红了。
“对，说你可爱呢——”赫敏眯着眼肯定她的猜测，视线被墨绿色的耳钉紧紧地吸引住，但她没问出来，抬高手把柔软的灰发揉乱：“不过，我现在说的是眼圈，黑得像熊猫！”
黑白相间的熊、眼圈是黑的，这怎么能和可爱联系到一起的？谢伊无法理解，但赫敏说她没好好睡觉还是能听明白。
“……不太困，困了会睡觉。”
赫敏盯了她半晌，谢伊就安静地回望着，纷乱的情绪不知道被堵到哪个角落拉不出来。
赫敏能看出来谢伊只是把那些情绪积压在心底，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没让它们消散多少。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她现在不笑，似乎也不太想说话，现在的反应只不过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压下那股难过的情绪，审讯似的问：“今天的晚饭呢？”
“忘了。”这句倒是很理直气壮。
“那现在去吃饭！”赫敏气势汹汹地吩咐道，转眼间语气又软和下来，“有想吃的东西吗？”
谢伊摇摇头，她其实想说自己没什么胃口，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变成了不知道。
“那就跟我走——哦，需要你用幻影移形才行——”赫敏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合适的餐厅，对自己刚才吃了太多晚餐而深感后悔。
谢伊无可无不可地牵住赫敏走到无人的角落，顺着她说的地址用出移形咒。
作为伦敦土著格兰杰小姐推荐的餐厅应当称得上是不错，从四周座位上人们愉悦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不过很可惜，谢伊只是僵硬地把食物放进嘴里，无论是否美味都不能让她提起兴致，想点的咖啡还被换成了牛奶。想着对面坐着的人，她迟疑地想尽量多吃几口。
“吃不下就算啦，”赫敏宽慰地说道，她只是想让谢伊至少要正常摄入能量，又没有要逼着她全部吃完，“剩下的我可以留到明天在火车上吃，只要提前放进冰箱。”
谢伊偏着头没有反对，“要回格里莫广场吗？”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快过九点半了。
“这就要赶我走了吗？”赫敏好笑地问。
“不……没有，”谢伊磕磕跘跘地说，努力想整理好自己情绪，再分出一点精力拉动那点冒不出头的情商。
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谢伊抿着嘴跳过这个问题：“那个……恭喜你成为格兰芬多的级长……这是你应得的……我出图书馆才看见，本来想早点去买贺礼，找到猫头鹰送来的，那时候送书目的那只已经走掉了。”她慢悠悠地说着，时不时看向赫敏的表情，像是在担心她因为这件事难过。
赫敏带着笑容接受了简短的恭喜，能听见谢伊能多说两句话比级长徽章更让人开心，可她感觉自己好像从中提炼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霍格沃茨的猫头鹰——在大英图书馆里给你送信？？？它没被人抓起来关到动物园吗？”
谢伊也不惊讶她知道自己在哪，毕竟第一次去图书馆还是赫敏带她的：“它飞得很快，丢下信就走了……管理员来问它丢的是什么，我把信换成羊皮纸给她看，她研究了好半天把羊皮纸收走了……中间还让安保去找猫头鹰。”
“……”赫敏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这件事从各种角度来看都很奇妙，她有预感，逆转偶发事件小组应该会很头疼。
“出图书馆，我本来看到消息想去对角巷找猫头鹰邮局——但是有人追上来，”谢伊的语调稍稍有了点起伏，但眼神没什么变化，“他说了好多东西……问我是不是大学生，明天是不是要开学，在一同个自习室坐了一个月，能不能留个邮编，为什么要穿黑袍子，想请教一下那只猫头鹰……”
“……”赫敏忽然感觉脑中警铃大作，磨了磨后槽牙，愤愤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有什么事……而且他很耽搁时间，猫头鹰邮局会关门，那附近又没办法用幻影移形，到处都是人。”
谢伊语调带了点烦躁的意味继续说着：“他说了好多话，什么可以交个笔友，以后再约到图书馆，或者他家有家庭计算机，可以去坐坐（赫敏差点拍着桌子跳起来）……家庭计算机？那个是什么？我只知道很大的计算机……还说我好凶，能不能笑一笑……还有好多，我听不下去，太烦了，也不想在那浪费时间……”她突然顿了顿，试探着看了眼赫敏。
赫敏眼角抽了抽把刚才的火气压回去，谢伊会干点什么好像很容易就能猜到：“所以你用了魔法？”
“……一个变形咒，帮他长了个公鸡喙，因为他叫得像公鸡……没跑掉，查猫头鹰的部员刚好在附近——是法利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谢伊更加烦躁地敲了敲桌子，“拖着我骂了一个小时，还不许走，要不就告诉姑姑……开了五百加隆的罚单，警告了好多东西，但是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那时候很晚了，没买到礼物，等她说完才借了她的猫头鹰。”
“早知道就不用变形咒了。”谢伊一抹刚才的烦闷，平静地做出如下总结，“应该用封舌锁喉，这个不容易发现。”
魔法部的警告又白费掉了，不过估计法利说的也不是非法使用魔法的事，要不谢伊不可能乖乖在那听上一小时……赫敏在谢伊担忧的眼神中按住头叹息，又飞快地摇摇头，不对，魔法部才不是重点。
“下次……用蛰人咒也可以，”赫敏的目光胡乱漂移着，这样教唆会不会有点不太好，“那种人不怀好意——”说到这，她一拍桌子又把火气拍了进去，“反正都要罚款，就算用蛰人咒也是活该！”
周围桌子上的人好奇地朝赫敏瞧，她们听见了蛰人咒和罚款。
“咳——总之，”她轻轻咳了咳，还想灌输更多招数。
“嗯，我知道，杰玛教训过他了……”谢伊平缓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困惑，“……我就是想告诉你，”她的眼神飘了飘，“因为看见你生气……好像有一点开心……好奇怪，就像那天在黑湖下面。”
赫敏有些错愕地敲了敲桌板，然后好笑地捂住眼睛：“哦，这是……唉，”她叹着气笑道，“那好吧，可是我生气了，怎么办？”
“都可以……”
都可以……那现在把未来两个字去掉可不可以，赫敏暗自嘀咕。
她看了眼那副耳钉，想起谢伊刚才只说要不要送她回格里莫广场，不难猜到这人现在还不想说她这个月的生活——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日子。
可她现在也不想回格里莫广场，特别是在那看到那只博格特过后，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今晚跟我回家吧——虽然没有计算机。”
回家？谢伊忽然对这个词有些陌生，赫敏说的肯定是格兰杰家，因为只有那里才会用上‘虽然没有计算机’这句话。
但她很犹豫，还有各种惶恐和阻塞的情绪在跟着心脏蹦跶。虽然现在能尽量正常地和赫敏说话，但也仅限于此了，她不敢保证见到格兰杰夫妇还能有这般良好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问题其实很大。
“不会见到她们，邓布利多请求她们让我去格里莫广场的时候，妈妈就决定这个月拉着爸爸出去旅游了——”赫敏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她们去了罗马……明天就要开学，卢平教授会帮我带上克鲁克山和行李。”
谢伊静静地看着赫敏有些期盼的眼睛，想起刚才在广场见到她时通红的眼角，和看到自己那失而复得的眼神。
她怎么舍得……即使是再大的问题也能克服——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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