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神的呼唤

“请您回答。”

“我不是。”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那么我相信您。”

黑川凛也跟着叹气,示意Aegis 在她旁边坐下。出口处又涌进来一批游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仿佛重回幕府荣光。金阁寺从建立到被烧毁,其中足足隔有五百年漫长岁月,如今隔湖相望,只觉不过一瞬而已。

“今天又差点死在水里面了。”她又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对着Aegis吐苦水起来,“鸟海老师一到金阁寺就开始发隔夜酒疯,中气十足地大喊这么漂亮的金阁寺当然不能烧,起码要把金箔刮下来——然后就跨过护栏直冲冲往湖里跑,我拦了她一下,竟然直接被她撞进水里面了。我在水里注视天空,那一刻,忽然记起金阁寺头顶有只凤凰,竟然头一次想游上岸,看看那只鸟长什么样。然而现在亲眼看见,也觉得不过如此。”

“……”

“无论我是想死还是想活,在宏大历史的车轮面前都完全不值一提。就好像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时间都会一直缓慢且坚定地流逝。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不。我不存在寿命的限制,所以也没有对时间的恐惧。”

黑川凛侧目:“那你会过上很好的一生,Aegis。人之所以做出愚蠢的决定,大多是出于对死亡的渴望和恐惧。”

“一生?”

“就是,从出生到死亡的意思。”她语气轻松,“对你来说就是从出厂到能量耗尽、彻底关闭吧,那会是很漫长的时间。”

“对比人类的寿命,确实是这样。”

“真好啊,等我死之后,你记得给我每年给我的坟墓送花。”

结城理背靠在树后,安静听完她们之间的对话,一片棕红色的枫叶温柔地落在他肩膀,仿佛预示着命运与他擦肩而过。他模模糊糊察觉到了她的释怀,关于生命,关于意义,关于牺牲。

送走了鸟海老师下一步计划是打算送走黑川老师,尽管她本人一再强调身体没事,但起码还是需要换一套衣服。结城理若无其事地返回,和Aegis押着她回到附近的和服店更换常服,盯着她好好喝了几杯热茶,确定体温上升后才算放她一马。

在租借和服店的门口偶遇了望月绫时。他摸着下巴审视黑川老师几秒,露出浪荡子特有的爽朗笑容:“老师,你其实很适合穿和服。古典气质太nice了,很有大名公主的感觉!”

结城理和Aegis同时投去不赞同的眼神。

“谢谢。”黑川凛说,“但你最好不要把夸赞表现得和性.骚.扰一样,绫时同学。”

“好过分,老师你说话一点都不委婉——”

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京都人。”

深受打击哀嚎了几声后,绫时很快又恢复精神,亲近地搭上结城理的肩膀:“还记得昨天晚上的约定吧?晚些时候记得在鸭川等我,我先出去逛一圈。”

如果Aegis的眼睛能够射出激光,那绫时此刻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绫时很快就离开,Aegis无事可做,对逛京都也没什么兴趣,选择回去温泉旅馆待机。黑川凛和结城理慢吞吞走在大街上,在途径三千院的指示牌面前,凛站在原地足足两分钟,说:“好累,走不动了。”然后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台阶上。

结城理也在她身边坐下。

“这短短三天累得我想死。鸟海老师说得对,修学旅行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她抱怨。

理屈起膝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大腿上,点点头,若有所指:“有些是自作自受。”

她装作听不明白,哈哈干笑了两声,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带着湿意的布御守袋。

“请收下。”

“在金阁寺求的吗?”

“不,金阁寺说到底也只是片重建的废墟,被烧毁的建筑始终不太吉利,这是今天早上在伏見稻荷给你求的,请好好保管。”黑川凛故作神秘,“我还去抽了神签,你要猜猜看结果吗?”

结城理接过了御守。因为曾经连带主人一起掉进过水里,又被藏在怀中,摸起来有一种温热湿润的感觉。这是她身上的体温。

“可是姐姐不是不相信这些吗?”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信一下。”她说,“人有所求的时候,都会这样,我也不能免俗。类似于病急乱投医?”

无神论者竟然也有许愿的一天。

理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她露出苦笑:“饶了我吧,我说不出口的。总之结果是大吉,预示着一切顺利。”

面前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游客。身穿和服的情侣在神社里低头落下虔诚一拜,有说着外国语言的游客,戴着太阳眼镜在斑马线上拍照。结城理把御守收好,突然翻旧账:“今天早上不回我消息是因为睡过头了吗?”

“……”

“宿醉。”他点点头,“看来昨天玩得很开心,开心到把我完全忘掉了。”

“没有这种事情……”

“今天早上我也换了和服。我也想让你看看,我穿羽织的样子。”他伸手去勾她的手指,小动作里全是亲昵和依赖,“在人生中的任何时刻,只要你不在,就感觉有地方空了一块。我想要你参与我的生活,我想要你时时刻刻注视着我…姐姐。我是不是越来越贪心了?”

她愣了愣,然后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许下关于永恒的承诺。

一直在外面吹风也不是办法,最后他们两人还是回到温泉旅馆,在空空荡荡的稍作大堂休息。温暖的室内,黑川老师很快就被宿醉打败,靠在沙发椅上睡着。Aegis在一楼挂机,顺便在隔壁守着她。

结城理摸了摸她的头发,黑色长发已经干透,才放心下来。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五点,昨天晚上他答应了望月绫时的鸭川邀请,自然要去赴约。他把沉睡中的黑川凛交给Aegis,独自出了门。

*

黄昏的鸭川,夕阳光投射水面,波光粼粼,恍如昨日。望月绫时站在河流边上,明明已经约定好,见面时却依旧一副惊讶的样子,笑了笑,说:“你来了。”

虽然面上看不出变化,但结城理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他看上去很迷茫,像徘徊在此处的魂灵,满腹心事。

“……我逛了很多地方,每个地方都很有趣。眼睛都快要看不过来了。”他哈哈笑了两声,“买了纪念品,买了八音盒。这段旋律很好听,是不是?以后无论过了多久,只要再次听见这段旋律,就能回忆起这趟旅程。”

……

结城理安静地倾听。他倾听他的迷茫,倾听他的疑惑,在话语说尽时,甚至倾听他的沉默。绫时所陷入的迷茫并非人类所能共情,但结城理就是能够理解。

因为他也曾经对一切意义产生过质疑。

人与人之间相遇的意义是什么?

人与人之间一次又一次的再遇是为了什么?

那一瞬间结城理回想起了更久远的事情。小时候经常做关于死亡的梦,梦里总是一生难忘的场景:高桥,明月,死神。梦境中回荡一声声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语。他时常夜不能寐,黑川凛发现这一点后从来没在夜里关过窗户,只要他轻轻喊一声姐姐,她就会醒过来,爬进他的房间。有时和他讲讲话,给他读绘本;有时实在困得不行,就把他抱在怀里一起睡觉,像抱着个巨大的玩偶。

安稳的心跳声驱散了死神的呢喃。

他小心翼翼抓起她一束头发,再也没想过要放手。

有时候他回望过去,记忆像雾气一样飘忽,许多时间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甚至看不清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脚印。刻在记忆中,无法忘怀的是那些温度,触感,嗅觉,还有爱。能够支撑他走到这里的,竟然只有那短短两年间的回忆。

意义?

“……人的一生,只要有回忆就够了。”他最后这样回答绫时。

-

一点作话:

【弥撒亚手记:

2009年 11月20日日曜日晴

最近大家似乎都开始在写日记。姐姐是这样,绫时也是这样,这是一种潮流吗?还是他们之间又背着我偷偷有了什么特殊的羁绊?……不公平。所以我也开始写日记。昨天修学旅行结束,回到宿舍,给天田带了特产,他看起来很开心。关于修学旅行最后一天晚上的事,只能说逃过一劫,相安无事,无法想象温泉作战失败的结果,感觉比在塔尔塔罗斯作战失败要严重。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下周是体验学习。体验学习过去之后,马上就会达到下一次满月。

上一个满月后,望月绫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对他总有一些似曾相识之感。姐姐说他是从我身体里分裂出的死神,天性中印有我的记忆和情感。他了解我,我自然也了解他。

……这么一想,他亲近姐姐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不。不能理解。猫勉强可以,绫时不行。绝对不可以。我以前还觉得Aegis对绫时的态度有些反应过度,现在看来,完全不足为过。

梦境中含糊且遥远的呢喃突破现实,再次找上了我。在死神走后,那些声音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我追寻它传来的方向,尽头竟然是月亮。

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月球上所有火山早已死去,内部能量耗尽,残留在地球引力中的只是一具卫星的尸体。所以月的意象所代表的并非爱情,并非圆满,而是死亡。

今天夜晚,我独自上顶楼天台种向日葵,七星瓢虫的幼虫停在我的手背,手上沾满泥土,姐姐送给我的御守突然掉落在地面上。我擦干净手,把它捡起来,抬头望向接近完美无缺的圆月。

在那一瞬间我福至心灵,打开御守袋,发现里面除了挂件外,还有一束整齐的黑色头发。冰冷光滑的触感,像是爱人的体温。我抚摸她的头发,莫名的悲情再次涌现在心头。

一阵风吹来,带着干燥的寒意,风中传来最后的轻语:

“活下去。”

有史以来,我第一次听清了月球上空传来的话语。

……可这并非是死神的声音。而是我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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